白狼的黑色突擊車像一頭沉默的野獸,在起伏的沙丘和堅硬的戈壁灘上疾馳。車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黃褐色,單調而壓抑,只有被車輪卷起的沙塵如同一條翻滾的土龍,拖在車后,標記著我們走過的路徑。
車內空間狹小,氣氛微妙地沉默著。扎西坐在副駕駛,銳利的眼睛不斷掃視著窗外和后方,既是警戒,也在默默記憶路線。陳青云和我擠在后座,盡量讓受傷的阿努比斯能靠得舒服些。阿努比斯閉著眼睛,眉頭因顛簸帶來的疼痛而緊鎖,臉色在車窗外透進來的昏黃光線下顯得更加蒼白,但他強撐著沒有發出任何**。
白狼專注地駕駛著,他的操作精準而冷靜,對這片復雜地形的熟悉程度令人驚訝。他總能提前預判沙丘的軟硬,選擇最省力也是最快速的路徑穿過。車載的平板電腦固定在中控臺旁,屏幕上的衛星地圖不斷刷新,一個閃爍的光標標示著我們預測的目標區域。
“按照這個速度和地形,最多一小時就能進入目標區域邊緣?!卑桌谴蚱屏顺聊?,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營地的防御情況,有預估嗎?”阿努比斯睜開眼,聲音虛弱但清晰。
“不確定。”白狼回答得很直接,“這種臨時營地,規模不會太大,守衛人數估計在十到十五人之間,配備輕型武器,可能有一到兩輛留守車輛。但他們占據地利,我們強攻是下策。”
“需要偵察?!标惽嘣平涌诘?,“找到玉冊的確切位置,再決定行動方案。”
白狼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他瞥了一眼后視鏡里阿努比斯的狀態,補充了一句:“前面有個背風的巖壁,可以短暫停留十分鐘,處理一下傷口,補充水分。接近目標區域后,不能再有明火和大的動靜?!?/p>
這個提議很及時。阿努比斯的狀況確實需要再次檢查。
十分鐘后,車子停在一處巨大的、被風蝕成蜂窩狀的紅褐色巖壁下,這里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遮蔽所。扎西和陳青云迅速下車,占據有利位置警戒。我扶著阿努比斯小心地挪到車外,讓他靠在巖石上。
白狼從后備箱拿出醫療包,走了過來。他打開包,里面的藥品和器械比我們之前的要專業得多?!拔铱纯?。”他的語氣沒有多少關切,更像是在評估一件武器的損耗。
阿努比斯沒有拒絕,任由他解開臨時繃帶。手臂上的槍傷還好,只是撕裂傷,流血基本止住了。麻煩的是腰腹間的傷口,因為連續的顛簸,縫合處有些崩裂,滲出的血跡染紅了紗布,邊緣甚至有些發紅腫脹的跡象,這是感染的前兆。
白狼熟練地用消毒水清理傷口,撒上消炎粉,換上干凈的繃帶重新包扎固定。他的動作很快,沒有絲毫多余,看得出經驗豐富。處理完,他遞給阿努比斯兩片抗生素和止痛藥:“能撐住嗎?”
阿努比斯吞下藥片,喝了幾口水,深吸了一口氣:“可以?!彼难凵褚琅f堅定,但額角的冷汗顯示他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白狼沒再多說,轉身去檢查車輛和裝備。
扎西蹲在巖壁邊緣,抓了一把地上的沙子,讓它們從指縫間流走,又抬頭看了看天色,眉頭微蹙:“風勢在變,空氣中的濕度有點異常,可能要有沙塵暴?!?/p>
陳青云也走了過來,面色凝重:“如果碰上沙塵暴,無論是偵察還是行動,都會非常困難,而且危險?!?/p>
白狼檢查完輪胎氣壓,直起身,也望向遠方的天際線。那里的天空不再是純粹的昏黃,而是蒙上了一層渾濁的灰褐色,像一塊臟兮兮的抹布。“扎西判斷得沒錯,是沙塵暴的前兆。規模不確定,但我們必須加快速度,最好能在沙塵暴完全起來之前,找到并確認營地位置?!?/p>
短暫的休整結束,我們立刻上車。氣氛更加緊迫了。不僅要面對未知的敵人,還要與即將到來的惡劣天氣賽跑。
突擊車再次啟動,白狼將車速提升到了極限,車輛在沙丘間跳躍、俯沖,強烈的推背感和失重感不斷傳來。我們都緊緊抓住車內的扶手,對抗著劇烈的顛簸。
隨著不斷深入,地面的車轍印變得越來越清晰,甚至出現了多條車轍交匯的痕跡,這表明白狼的判斷很可能正確,附近確實有一個頻繁活動的據點。
終于,在穿越一片密集的、如同迷宮般的雅丹地貌(風蝕土林)后,白狼猛地降低了車速,并將車子巧妙地隱藏在一塊巨大的、頂部如同蘑菇蓋的風蝕巖后面。
“到了?!彼ǖ粢?,壓低聲音說道。
我們順著他的目光,透過巖石的縫隙向外望去。
前方是一片相對開闊的谷地,谷地中央,依靠著幾座連接在一起的、巨大的風蝕蘑菇巖,搭建起了一個簡易的營地。幾頂沙漠迷彩的帳篷散落在巖石的陰影下,若不是仔細分辨,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營地中央停著兩輛和我們之前遭遇的同款迷彩越野車,旁邊還有幾個燃油桶和物資箱。
營地外圍并沒有明顯的柵欄或工事,但可以看到兩個制高點上設有哨位,哨兵穿著和之前那些頭套男一樣的作戰服,戴著防風鏡和頭套,抱著步槍,警惕地巡視著四周。營地內,隱約可見還有四五個人在活動。
“守衛森嚴,視野開闊,易守難攻?!标惽嘣频吐暤?。
“看那里。”扎西指向營地一側,在一個較大的帳篷外面,擺放著幾張簡易的折疊桌,上面似乎放著一些電子設備和……幾個打開的金屬箱。
我們的心猛地一跳。玉冊會不會就在那些箱子里?
但距離太遠了,超過三百米,中間是毫無遮蔽的開闊地,根本無法看清具體是什么。
“需要靠近偵察?!卑桌钦f道,他拿出一個帶有長焦鏡頭的小型觀察儀,開始仔細記錄營地的人員分布、哨位換班時間、以及可能的潛入路線。
就在這時,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來。遠處的天空,那灰褐色的幕布正在迅速擴大、逼近,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濃重的土腥味。風勢明顯加強,卷起的細沙已經像霧氣一樣開始彌漫在谷地中。
“沙塵暴要來了,比預想的更快?!痹鞯穆曇魩е唤z焦急。
沙塵暴,是危機,也是轉機。
白狼放下觀察儀,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沙塵暴起來的時候,能見度會降到最低,哨兵的警戒效果大打折扣,也是我們唯一可能靠近的機會?!?/p>
“但同樣,我們也極易在沙暴中迷失方向,甚至被掩埋?!卑⑴人固嵝训溃暮粑驗榫o張和傷痛而有些急促。
“風險與機遇并存?!卑桌强聪蛭覀儯拔医ㄗh,趁沙塵暴最猛烈的時候,潛入營地,確認玉冊位置。如果能順手帶走,最好。如果不能,標記位置,等沙暴過去再想辦法。沙暴也會擾亂他們的通訊和部署,為我們創造時間窗口。”
這是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在能見度幾乎為零的沙暴中潛入一個武裝營地,無異于盲人摸象,每一步都可能踩到地雷。
“誰去?”陳青云問出了關鍵問題。
白狼看向我和陳青云:“我和陳青云去。我負責潛入和偵察,陳青云在外圍接應和掩護。扎西需要留守車輛,確保我們的退路。阿努比斯和……”他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我”,“……和他,留在車上,隨時準備接應?!?/p>
這個安排相對合理。白狼能力最強,負責主攻;陳青云軍事素質過硬,適合策應;扎西是駕駛和遠程支援的關鍵;而我和重傷的阿努比斯,確實不適合執行這種**險的潛入任務。
我們都看向阿努比斯,等待他最后的決定。
阿努比斯看著窗外越來越近的、如同黃色墻壁般推進的沙塵暴,又看了看營地中那些模糊的人影和可能存放著玉冊的帳篷,最終,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行動。一切小心。如果事不可為,優先撤退?!彼逻_了指令。
決定已下,氣氛瞬間繃緊到了極點。我們檢查了隨身武器和通訊設備(簡單的短距離對講機,但在沙暴中能發揮多大作用未知)。白狼和陳青云在身上綁上了熒光標記繩,以便在沙暴中勉強辨認。
外面的風已經開始呼嘯,沙粒密集地打在車身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仿佛有無數只手在敲打。天空徹底暗了下來,如同黃昏提前降臨。
白狼拉開車門,一股強風裹挾著沙塵瞬間灌入車內,嗆得人直咳嗽。
他對陳青云打了個手勢,兩人如同鬼魅一般,迅速下車,彎著腰,借助巖石和逐漸彌漫的沙塵作為掩護,向著那片被死亡陰影和珍貴秘寶共同籠罩的營地,悄無聲息地潛去。
很快,他們的身影就被翻滾的沙塵吞噬,消失不見。
車內,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以及車外越來越狂暴的風沙嘶吼。我們緊盯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玉冊是否近在咫尺?白狼和陳青云能否在沙暴和敵人的雙重威脅下成功?這場突如其來的沙暴,究竟是我們的掩護,還是埋葬一切的墳墓?
答案,都隱藏在那片越來越濃的、毀滅性的昏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