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洞穴深處,只有我們粗重的呼吸聲和滴水聲在回蕩。應急手電的光柱在濕滑的巖壁上晃動,映出奇形怪狀的影子,如同蟄伏的鬼魅。
短暫的休息無法驅(qū)散深入骨髓的疲憊。阿努比斯依舊昏迷,傷勢因這一路的顛簸而惡化,氣息微弱得讓人心驚。我雖然蘇醒,但大腦像是被強行塞入了一整個圖書館的雜亂書卷,稍微集中精神就感到針扎般的刺痛,那些古老的符號和地圖碎片不受控制地閃爍。
白狼檢查了阿努比斯的狀況,眉頭緊鎖。他撕開最后一點干凈的繃帶,重新包扎那滲血不止的傷口,動作熟練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我們的藥品早已耗盡,感染和高燒正在一點點吞噬阿努比斯的生命。
“必須找到出路,盡快。”白狼的聲音在洞穴中顯得格外低沉,“他的時間不多了。”
陳青云默默地將最后一點壓縮餅干掰成小塊,分給大家。食物也即將告罄。我們就像被困在迷宮深處的老鼠,雖然暫時擺脫了獵犬的追咬,但饑餓、傷病和絕望正在從內(nèi)部瓦解我們。
扎西打著手電,走在最前面探路。這條地下溶洞通道蜿蜒曲折,時而狹窄逼仄需要匍匐前行,時而豁然開朗出現(xiàn)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氣潮濕陰冷,帶著濃郁的土腥味和某種礦物質(zhì)的氣息。
“有水聲。”扎西突然停下腳步,側(cè)耳傾聽。
果然,前方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潺潺流水聲。在這死寂的地下世界,這聲音如同仙樂。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穿過一個狹窄的洞口,眼前豁然開朗。一條寬闊的地下暗河橫亙在面前,河水在黑暗中流淌,看不到來源,也望不見盡頭,只有手電光照耀的水面反射著破碎的光斑。河岸是松軟的沙礫和光滑的卵石。
“是活水!”陳青云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水,小心地嗅了嗅,又嘗了一小口,“沒有異味,應該能喝!”
這無疑是雪中送炭。我們立刻補充了水壺,又痛快地飲了一番。清涼的河水暫時緩解了身體的焦渴和疲憊。
但新的問題隨之而來:沿著河往哪邊走?
暗河兩側(cè)都有河岸,但寬度不一,地形也不同。上游方向,河道逐漸收窄,水流變得湍急,河岸崎嶇,布滿了尖銳的巖石。下游方向,河道相對寬闊平坦,水流和緩,河岸也顯得好走一些。
“往下游走。”扎西根據(jù)經(jīng)驗判斷,“下游通常地勢更低,更可能找到出口,或者連接更大的水系。”
這符合常理。陳青云也表示同意。
然而,當我看向下游那幽深黑暗的河道時,一種莫名的心悸感陡然升起。腦海中那些沉寂的符號碎片再次活躍起來,它們組合、排列,指向的卻并非是下游那看似平坦的道路,而是上游那湍急、危險的方向!一種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排斥感針對著下游。
“不……不能往下游……”我按住刺痛的太陽穴,聲音因虛弱和某種恐懼而顫抖,“那邊……不對……有……危險的感覺……”
“危險?”陳青云看向我,又看了看下游平靜的河水,“‘記者’,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下游看起來更安全。”
扎西也皺起眉頭:“上游水流太急,路也不好走,帶著傷員很難通過。下游是常規(guī)選擇。”
白狼沒有說話,他走到河邊,仔細觀察著兩岸的痕跡。下游的沙礫河岸上,除了水流沖刷的痕跡,似乎……過于“干凈”了。而上游崎嶇的巖石岸邊,他反而在一些水線以上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些非常古老的、幾乎被磨平的刻痕,那風格,與玉冊上的符號有幾分神似!
他又用手電照射河水。下游的水面平靜,深不見底。而上游雖然湍急,但在燈光下,可以看到河底并非深不可測,偶爾還有巨大的巖石露出水面。
“‘記者’的感覺可能沒錯。”白狼緩緩開口,指向下游平靜的河面,“那種平靜,有時候更可怕。也許下面是深潭或者地下湖,一旦失足很難救援。而且……”他頓了頓,“你們不覺得,這條路太‘好走’了嗎?像被人……或者被某種規(guī)律,‘安排’好的。”
他最后那句話讓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聯(lián)想到玉冊的神秘和這一路的詭異,所謂的“常理”在這里似乎并不完全適用。
“那上游呢?”陳青云問道,“就算上游是對的,我們怎么過去?阿努比斯經(jīng)不起顛簸了。”
這確實是最大的難題。上游河岸難行,水流湍急,背負傷員通過的風險極高。
沉默再次降臨。一邊是符合常理但直覺警告的“坦途”,一邊是充滿未知與艱難卻可能蘊含生機的“險徑”。
我腦中的符號越來越清晰,它們像指南針一樣固執(zhí)地指向 upstream(上游)。那種感覺無比強烈,仿佛下游隱藏著比黑衣追兵更可怕的東西——一種沉寂的、吞噬一切的威脅。
“相信我……一次……”我看向白狼,看向扎西和陳青云,眼神帶著懇求,也帶著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堅定,“上游……一定有路……玉冊……在指引……”
白狼凝視著我,又看了看懷中那幾片微涼的玉冊。這一路,我的“直覺”雖然來源詭異,卻數(shù)次救了隊伍。他最終做出了決定。
“走上游。”他的聲音不容置疑,“扎西,陳青云,我們輪流背阿努比斯,用繩索固定好。‘記者’,你跟緊,抓住我的背包。我們沿著水淺的河邊走,盡量避開急流。”
沒有再多言,隊伍再次行動起來。扎西和白狼用帳篷布和繩索制作了一個簡易的擔架,將阿努比斯小心地固定在上面,兩人一前一后抬著。陳青云在旁邊輔助。我則緊緊跟在白狼身后,抓住他的戰(zhàn)術(shù)背心,將自身重量倚靠過去。
我們踏上了上游崎嶇的河岸。河水在耳邊轟鳴,冰冷的水汽撲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在濕滑的巖石上尋找落腳點。速度慢得令人心焦,體力在飛速消耗。
就在我們艱難前行了大約一小時后,前方探路的扎西突然發(fā)出了警示的低吼!
手電光向前照去,只見在前方轉(zhuǎn)彎處,河岸邊的巖石上,赫然出現(xiàn)了幾處新鮮的刮擦痕跡,以及……半個模糊的腳印!那腳印的紋路,與之前黑衣人所穿作戰(zhàn)服的鞋底極為相似!
那些黑衣人,竟然也選擇了上游這條路!他們要么是追蹤高手,同樣發(fā)現(xiàn)了上游的異常,要么……他們手中,也有類似玉冊的指引!
剛脫離虎口,又入狼窩!而且是在這條更加危險的路上!
前有未知的阻截,后有可能的追兵,身側(cè)是湍急的暗河,身邊是瀕死的同伴。
我們被逼到了真正的絕境,而手中的玉冊,那微弱的指引之光,還能帶領我們穿過這地下的黑暗迷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