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整個京城暗潮洶涌,但西山一事終究是有了定論。
六皇子魏朗栩私養軍隊,意欲謀反,被判終身監禁,皇貴妃李氏打入冷宮。其他牽涉者也一一被處置,朝中一時人心惶惶。
“父皇還是仁慈,竟然留了他一命。”四皇子魏朗月抬手放下一枚棋子。
姜鶴瞇著眼看著棋盤,思索片刻,手中的棋子卻遲遲落不下,但嘴上還是說道:“殿下此時萬不可多言,不管說什么,都有可能惹陛下不快。總歸這人已經翻不起任何風浪,陛下既然愿意留他一命,就留著。”
魏朗月點點頭,緩緩道:“我知道。”隨后又催促他,“你這棋還下不下了?”
姜鶴掃了棋局一眼,認輸道:“算了,從小到大我就沒贏過你幾次。”然后隨手將手中的棋子扔進一旁的棋簍子里。
魏朗月笑得無奈。
“對了,你對徐州一事怎么看?我是指趙祁昀此人。”
姜鶴目光一凜,正色道:“我還是那句話,此人絕對值得你結交,并不僅僅是因為他春蒐時救過我。”
“徐州一事,換做你我去,都不會有他辦得這么干凈利落,最關鍵的是,事情處理完后,他的態度足夠坦誠。不管是徐州太守的人選還是這幾日關于魏朗栩一派各個黨羽的處置,他都未曾插手。”
“我們都知道,陛下現在對他雖然說不上言聽計從,但他的話絕對有分量。這個時候,他想為自己謀取任何利益應該都不難。”
魏朗月指尖反復把玩著一顆棋子,“所以,你的意思還是應該拉攏他?”
“對,而且要快。”姜鶴手指無意識點了點桌面,“我總覺得這人和梁國公不一樣,不然他不會插手徐州一事。既然他想入局,我們當然沒有道理拒絕。只是我怕大皇子那邊也會有相同的心思。”
“唔。”魏朗月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將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噠的一聲,說道:“既如此,那你就放手去辦。”
隨即又改口道:“不,我親自給他下拜帖。”
姜鶴點點頭,“也好。”
兩人說完正事,魏朗月又問道:“舅舅最近可好,聽說他前幾日有些不適。”
“天氣太熱,父親年齡大了有些受不住,不過昨日喝過藥已大好。說到這個,陛下這幾日是不是也一直病著?”
想到佑章帝最近的狀態,魏朗月神色古怪,“父皇的身體最近的確不怎么好,一直鬧著頭疼,太醫院的人也看不出什么,只說是天氣太熱,心煩氣躁引起的。每日都要靠那個小太監按摩頭部才能稍稍緩解。”
姜鶴皺眉,“這倒不是好事。現在大皇子一派明顯比我們更有優勢,若是陛下在此時出了問題,我們勝算太小。”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擔憂。
…………
“你說你要認我為主?”
趙祁昀細細打量著站在屋子中央的男人,他當初雖然一時興起把人帶回來,但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打算。只是覺得這人為人還算有幾分硬氣,如果就那么死了,有些可惜。
孟元三目光沉靜,應道:“是。”
“那你可要想清楚,我這人不是什么好人,做事全憑心情。我當初愿意和你交易救下西山寨的人,其中沒有半分是因為同情。”趙祁昀半側著身子,左手撐住下巴,右手把玩著桌上的茶盞,神情坦然。
孟元三聽后神色未變,沉聲道:“我知道。況且我本就是山匪,也不是什么好人。”
咚。
趙祁昀放下手中的茶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理由。”
“我在建立西山寨前曾是一名流寇。我小時候在奉州的一個村子長大,父母不識字,但他們送我去鎮上的私塾念書。世子可能不知道這有多難,因為對于我們這些底層人來說,填飽肚子永遠是最重要的。”
“我本以為我會成為一名賬房先生,娶妻生子,孝敬父母,平靜過一生。但是后來,我發現連這也是奢望。朝廷**,天災連連,撥下來的救災銀兩被層層剝削,老百姓苦不堪言……我的父母終究還是活活餓死……”
孟元三輕聲呢喃,“您說,他們做錯了什么?”
趙祁昀目光沉沉,靜默片刻,才緩緩問道:“所以你恨朝廷?”
“是,也不是。”孟元三笑了,“人在失去所有后也容易失去各種情緒,更何況是如此極端的恨意。只是上次在西山,突然發現我們可能是同一種人,所以我想跟在您身邊,重新看看這朗朗天地。”
“有意思,你還是第一個說和我一樣的人,既如此,你就留下吧。”
他話音一落,孟元三就直接跪下,低下頭,恭恭敬敬喊道:“主子。”
趙祁昀神色淡然,“起來吧。”
“是。”
這時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條縫,一個腦袋從外面伸進來,來人諂笑道:“我會不會打擾你們?”
趙祁昀蹙眉,冷冷甩出一個字,“會。”
他最近幾日事忙,和秦煙年碰面的機會不多。經常都是他回到房間,這人已經呼呼大睡,而他起床時,這人還在呼呼大睡。
不過十一和十二一直跟著她,對于蘇云每日派人給她送藥,他也清楚。
這人倒是不笨,沒有和蘇云正面起沖突,而是偷偷把藥倒掉。
就是不知現在又想干什么。
秦煙年嘿嘿兩聲,裝作沒聽見他的話,輕輕從門縫里擠進來,隨后小心關上房門。
“我就耽誤你們一點時間,就一點點。”她伸出右手的十指和拇指在空中比劃出很小一段距離。
趙祁昀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沒有吭聲。
一旁的孟元三也只是沉默看著,目光中帶著幾分審視。
“你沒反對,那我就說了啊。”秦煙年悄悄看了一眼孟元三,總覺得這人目光犀利,不怎么喜歡自己。但還是兩三步靠近趙祁昀,低聲問道:“廣義侯府怎么樣了?”
趙祁昀挑了下眉,“你是想問你大姐和廣義侯府的婚事如何了吧?”
秦煙年瘋狂點頭。
“哦,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