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前面就是龍脊山了。”身背箭囊的親衛(wèi)縱馬來到嚴默身旁,聲音冷峻。
嚴默一人單騎站在最前方,望向不遠處綿延的山脈。
龍脊山,秋葉林。
沒想到這么快便再次站到這里。
那日父親曾無意中提到,從秋葉林進山,有一條小道可以到達軍營。
正如李福勇所說,與其去求圣上出兵,不如親自帶人前去營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公子。”見他一直未有動作,親衛(wèi)出聲提醒,“我們該進山了。”
嚴默“嗯”了一聲,而后猛地一抖韁繩,雙腿狠狠一夾馬腹,低喝一聲,“駕!”
身后百騎轟然應(yīng)和,緊隨其后。
此去一路山勢低緩,他們一行輕騎在小路中迂回前進,總算有驚無險的穿過大片山脈。
又行進了大概一個多時辰,眾人慢慢停下腳步。
越往前走,嘶吼聲越清晰。
前面在發(fā)生戰(zhàn)斗!
隊伍里開始竊竊私語。
嚴默勒緊韁繩,神色怔然,翻過這座山,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必然是九死一生。
京中人人都叫他小將軍,但他其實從未上過戰(zhàn)場。真到了這一刻,他發(fā)現(xiàn)自己是恐懼的。他不怕死,但他害怕背負他人的性命。
“公子,越過這個山頭,我們就能到達軍營了。”
為首的親衛(wèi)上前,朗聲道:“我們不怕死,為了將軍,您盡管帶著我們往前沖!”
“是啊,公子,我們不怕死!”
“公子,我們都是嚴家軍,我們不怕犧牲!”
嚴默回頭看向眾人,心頭一震,大贊一聲,“好!那就讓我們大戰(zhàn)一場!”
“出發(fā)!”
…… ……
嚴從南站在山坡上巋然不動。
天亮以后,對面就開始了第一輪進攻,如雨一般的箭矢從天而降。
只可惜,他們在明,敵人在暗。
除了防守,能做的實在很少。
身后傳來受傷士兵的慘叫聲,他轉(zhuǎn)過身,劍眉深鎖。
沒有受傷的士兵們雖然得了命令一直在警惕四周,但早已沒了一開始的士氣。
從他們昨天傍晚被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一整天。京中肯定早就得了消息,但是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援軍前來,士兵們便已經(jīng)明白,朝廷恐怕要放棄他們。
在戰(zhàn)場上,一旦斗志喪失,那便只能等死。
突然,山間戰(zhàn)鼓如雷。
嚴從南大步?jīng)_下山坡,吼道:“布陣!快!把盾牌拿起來!”
戰(zhàn)鼓聲不是他們敲的,是對面!
這是對方發(fā)起進攻的信號。
敵人就像故意告訴他們一樣,每一次都會在戰(zhàn)鼓之后開始進攻。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次次如此。士兵們剛開始還很高興,覺得敵人傻,提前讓他們做好防備。可是到了第四次,第五次……所有人便開始恐懼這種聲音。
它像催命一般響徹整個山谷。
不到兩千的士兵很快完成布陣,人人手中都舉著盾牌,神色緊張。
嚴從南緩緩掃過他們的臉,寒風中,他們靜靜站著,嚴陣以待。
山坡上,山林間,戰(zhàn)鼓聲依舊。
他回身走到陣營中,拿起鐵盾,指節(jié)緩緩摩挲,忽地手臂一揚,大喝一聲,“舉盾!”
聲音如朔風裂帛,剎那間,寒光傾瀉,千盾齊起,鑄成一道黑色的盾墻。
日月無光,四野昏沉,箭矢如驟雨般落下,和鐵盾相擊,發(fā)出刺耳的爭鳴。
躲在盾墻后的士兵哀聲遍野,卻已無人顧及。在生死面前,人人只求自保。
利箭穿過空隙,有越來越多的士兵中箭倒下,鮮血迷了眼,但眾人也只是快速調(diào)整陣型,盡量補足空位。
風聲,嘶吼聲,箭雨聲組成了這世間唯一的吟唱。
一陣強過一陣的進攻,士兵們咬牙堅持。比起溫熱的鮮血,更讓他們恐懼的是看不到頭的絕望。
等死永遠比死亡更讓人痛苦。
“停……停了……”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么一句,眾人才發(fā)現(xiàn)這一輪進攻終于停了。
但他們甚至來不及歡喜,便動作迅速的把受傷的同伴拖下去救治。
“將軍,我們還能等來朝廷的援軍嗎?”
一個捂著肩膀的受傷小兵終于忍不住問道,聲音顫抖。
嚴從南本想回身怒斥,畢竟現(xiàn)在問這個問題,實在不可。但一回頭就看見周圍所有人都用一種期盼的眼神看著自己,這一刻,聲音哽在喉間,半晌,他才點點頭,堅定道:“會的。”
他站直身體,凜冽的寒風中,猶如鋼鐵般堅毅,“天黑之后,他們一到,我們就立刻行動!”
今晚,即使沒有援軍,他們也必須動了。
繼續(xù)等下去,只會被困死在這兒。
…………
“什么?”
秦煙年霍然起身,手中的話本掉到地上,“你要帶我去龍脊山?”
趙祁昀漫不經(jīng)心點點頭,“嚴默已經(jīng)出發(fā)去救嚴從南,算算時間,今天傍晚他們就能到。若是嚴從南能撐住,那他倒是的確會有一線生機。”
“嚴默他……”
秦煙年一怔,這和書中不一樣。她記得書中嚴默雖然也有帶人前去,卻已經(jīng)是兩天后。
他一開始是進宮求圣上出兵,但是無功而返,最后才自己帶人出京。
但是現(xiàn)在,這個時間提前了。
也許嚴從南真的有機會活下來。
“那我們快走吧。”她像是突然之間看到了希望,連聲音都不自覺拔高,可是動作卻慌亂無比。
趙祁昀卻很淡定,伸手將她拽住,拿過一旁的斗篷替她穿上,又塞了她一顆藥。
藥香濃郁,在口中蔓延開來。
即使身體已經(jīng)好了,這人還是時不時投喂,好在她早已習慣。
“走吧。”
不多時,一支十幾人的隊伍縱馬出城,朝著龍脊山飛奔而去。
…… ……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
戰(zhàn)鼓聲已經(jīng)快一個時辰?jīng)]有在響起。
果然如嚴從南所料,對方只會在白日發(fā)起進攻。
時機已到。
剩下所有能動的士兵全都動了起來,把不能行動的傷員藏好,然后牽出馬廄里剩余的馬,帶上武器,整裝待發(fā)。
一切行動有條不紊。
嚴從南靜靜看著他們,他們也同樣定神看著他,目光如炬。
“你們的父母妻兒還在京中等著你們,想見他們嗎?”他聲音低緩,又直達人心。
士兵們眼睛越來越亮,卻無一人應(yīng)聲,但是此時沉默卻是最好的回答。
“既然想見,那就活下去,活著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