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現在的名聲可不好。
準確的說是更糟了。
以前在北戎人心目中,他的心狠手辣,殺人如麻還只是傳聞。但自從前段日子京城的事發生后,這人在北戎已經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存在。
這對于一個帝王可不是好事,風青為此操碎了心。
但好在主子現在很配合。
即使男人并未做什么,甚至連話都只是簡單說了兩句,但對底層人來說,上位者的出現已經足以讓他們感激涕零,更何況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
“先生看起來像是有些難過,可是出了什么事?”葉洪注意到身邊人的表情,有些擔憂道。他當初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意州,所以與他們幾個都不太熟,若今日是另外幾個領主,他絕不會多管閑事,但對這個先生,他還是很尊敬的,所以一時沒忍住開了口。
風青一怔,露出一絲苦笑,“只是覺得越是卑微低賤的人越是容易被簡單的東西收買,所以替他們感到悲哀罷了。”
說完他便有些后悔,隨即又看著人低聲道:“葉領主就當我一時胡說,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對這些人來說,這恰恰是一種幸福。”
“嗯?”風青有些驚訝這人竟然會這么說。
“先生應該沒有餓過肚子吧?”葉洪看了人一眼又將目光轉向那些佝僂著前進的老百姓,聲音低沉平穩,“我是個孤兒,從小在意州長大。為了活命,我曾經和野狗搶過餿掉的饅頭。若是當時有人肯給我一碗熱粥,我甚至可以為了他拼命。用先生的話說,我應該比這些人更低賤卑微。”
“我……”風青急忙開口,只是剛出聲便被人打斷。
葉洪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只是想告訴先生,你不必用自己的身份去替他人擔心,這樣就不會太過痛苦。”
風青張了張嘴,最后釋然一笑,道:“今日多謝葉領主開解,是我太過執拗了。”
這時,不知去了何處的衛書湊了過來,跺了跺腳,問道:“先生,還不能回去嗎?這戲還得做多久,我這腳都僵了。”
風青白他一眼,一把將人推開,轉頭朝趙祁昀走去。
衛書一臉莫名,問一旁的葉洪,“他這是吃炸藥了?”
葉洪自然也并未理他,轉身離開,留他一人在原地罵罵咧咧。
不過幸好半個時辰后,主子終于發話,通知他們可以回府了。
這一次施粥足足持續了七天。
靜安城的老百姓第一次對這個聲名在外的昭戮帝有了自己的看法。
…………
金海城,蘇府。
丫鬟撐著傘跟在蘇易婉身后,低聲勸道:“小姐,您慢著些,小心地上濕滑。”
可她此時哪里還聽得進去,只一心想找祖父問問清楚,她今年為何不能去參加詩酒會。
按照順序,今年這詩酒會應當由四大家族的楊家牽頭,而楊家正好在年前換了家主。按理說他們蘇家所有晚輩都該一起前去,也好趁此機會多和楊家結交。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可是武將比文臣更得寵。
但家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只讓大哥一人前去。其實不止這一件事,早在年前,祖父他們就變得神神秘秘,問到他們,也沒人愿意告訴她,只讓她乖乖待在家中,結果一待就是兩三個月。
不僅如此,到了年關家中更是直接閉門謝客。要知道往年這個時候,府中可熱鬧了,這金海城多少名門世家都會帶著禮物上門拜訪。
可今年家中卻是冷冷清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蘇家出了大事。
蘇易婉氣鼓鼓到了蘇老爺院中,不顧下人的阻攔,哐當一聲推開房門,抱怨聲脫口而出,“祖父,詩酒會我年年都能去,為何偏偏今年不行?我,我想見阿林哥哥了。”
說到最后一句,已經有了小女兒的嬌羞神態。
只可惜蘇老太爺并未看她,只冷冷掃了一眼跟著進來的下人。
下人慌忙道:“老太爺恕罪,是小人沒攔住小姐。”
過了片刻,蘇老太爺才沉聲道:“罷了,你先退下吧。”
“是。”下人嚇得冷汗直流,顫聲恭敬退下。
此時,蘇易婉也察覺到房中氣氛不對,一轉眼才發現祖父旁邊還坐著一人,只是這人她瞧著眼生,似是從未見過。
“看來是我與你父兄平日太縱著你了,才會讓你如此這般沒有規矩!”
“我……”蘇易婉渾身一顫,她何時被祖父如此訓斥過,一時竟紅了眼眶。
見狀,蘇老太爺嘆息一聲,緩了臉色,說道:“今日我有貴客,你先回房,等晚些時候我再去看你。”
蘇易婉剩下的話都噎在喉間,只得乖乖應聲退了出去。
直到房間再次安靜下來,蘇老太爺才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嘆了口氣,“讓張老見笑了。”
張承端過桌面的茶盞喝了口茶,緩聲道:“無妨,蘇小姐不過是性子單純。不過,她若真的想去參加那詩酒會,您倒不妨讓她去。有時候這種什么都不知道的魯莽更能讓人放松警惕。”
蘇老太爺沉吟片刻,說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張承微微頷首,“另外,主子讓我提醒你們,開春之后,兩國之間的局勢會更加嚴峻,希望蘇家繼續以不動應萬變。只要蘇家保持中立,不參與進來,以燕衡的性子,他也不會真的對你們動手。”
蘇老太爺聞言,心神一震,他就是太清楚四皇子的仁慈,才會在做出選擇后,內心痛苦。但和蘇家的前程比起來,這點內疚也就變淡了。
畢竟四皇子可以因為仁慈放他們一條生路,但卻不可能再重用他們蘇家。
蘇家這艘船要想走得更遠,必須要重新選定方向。
風浪雖然急了些,但只要小心行事,就一定能平安靠岸。
張承可是人精,一眼就看出這老太爺心中在想什么,嘴邊不由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但很快又低頭隱下,口中只說道:“只要留得性命在,你們蘇家又何愁沒有榮華富貴。”
說完也不再看人臉色,直接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