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預料的是,大娘子并未因此責怪封硯初。因為在她心里,敏兒身為長姐愛護弟弟是應該的,可反過來,弟弟保護姐姐也是應盡之責。
封硯敏見母親并未責怪,心里也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也真摯了幾分,“母親不責怪就好。”
“又不是什么大事,母親怎會怪你們,相反看你們姐弟之間互相保護對方,母親才更高興。”大娘子愛憐的看著女兒,女兒被她養的很好。
她并非沒察覺到大郎的情緒變化,但那又如何,自己的女兒為了維護弟弟挺身而出,可關鍵時刻,大郎退縮了,還是二郎站出來。
大郎又一次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當時姨娘的話不停地在腦中響起:大郎,雖然將來武安侯府的爵位由你繼承,可你畢竟是庶出,你父親對二郎愈發看中,在此期間你萬不可出錯,要多結交那些出身高貴的孩子,即使未能交好,但也萬萬不可得罪人。
方才他還專門留在亭子里,為的就是可以將唐沐哄回來,因為他發現對方雖然背后說人,但關鍵時刻還是維護著他們的。最后一問,唐沐其實對他并未有什么,更多的是對二郎不滿,所以在陳澤文面前,難免因抱怨而露出來。
之后又趁機結交了幾個出身不錯的孩子,那些孩子得知他雖是庶出,可將來是要承襲爵位之后,果然改變了態度。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比起與那些孩子淺淡的結交,二郎與六殿下倒是玩的不錯。
封硯初察覺到大郎的低落,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胳膊,表示安慰。
封硯開看見二弟對自己露出的笑臉,也回以笑容。是啊,那又如何,這可是自己的弟弟,怎可心生妒忌呢?以后也要多多關心姐姐,不能再讓母親失望了。
大娘子將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一時之間竟有些復雜,她沒想到二郎是個如此敏銳又心軟的孩子。
封硯開剛回去,劉姨娘就迫不及待的找上門,有些興奮地問道:“大郎,今日你去平昭公主府如何?”
大郎并未表現出興奮,神色反而有些失落,他還是沒忍住,將亭子里發生的事情全盤托出。
“姨娘,我當時要是勇敢一些就好了,姐姐那般維護我,我竟然在關鍵時刻猶豫了。”
劉姨娘的關注并不在姐弟之情上,她聽了之后驚地差點沒叫出聲,唯恐封硯初帶累兒子,語氣中滿是抱怨,“什么?二郎竟然那般魯莽?幸虧平昭公主和陳郎君未曾怪罪,否則連累你就不好了!”
封硯開對于姨娘的話不敢茍同,“姨娘,你在胡說些什么?二郎是我的親弟弟,我未能及時站出來就已經羞愧難當了,你竟然還擔心二郎連累我?”
劉姨娘覺得兒子已經被二郎洗腦了,又不是一個娘生的,不想著早早防備,竟然還處處為對方著想,萬一爵位被搶怎么辦?
“那是你的親弟弟嗎?他和你可不是一個肚皮里生出來的!你這般維護他,萬一將來你父親反悔改立他怎么辦?”
封硯開眉頭微微一皺,用驚異的眼神凝視對方,言語中滿是不可置信,“姨娘!你聽聽你說的叫什么話!我與他乃是同父兄弟,如何不是親兄弟?他處處想著我,我自然要處處想著他!”
劉姨娘恨鐵不成鋼,眼睛微瞇,投去的目光十分嚴肅,“他那是為了哄你!別看二郎面上調皮,實則心機深沉,他以前是什么樣子?那是到處惹禍的主!可你看看現在,將你父親和母親哄的團團轉,沒準將來爵位也要被哄去!”
“姨娘,別再說了!你覺得二郎心思多,可二郎對姐姐赤城,處處為家中兄弟姐妹著想。父親不許姐姐學騎馬射箭,是二郎求得父親同意。三弟被下人欺騙,母親本不想管,也是二郎求母親遣散那些小廝。”
“你要我爭氣,對誰都要防著,可到頭來又得到了些什么?母親必定是覺得我事事只想著自己,不為姐姐多想,這才對我越來越淡的!”
封硯開原本想給姨娘傾訴,讓姨娘開解開解,沒成想到頭來她竟是這般心思。此時此刻他羞愧急了,想找個地縫里鉆進去,再也不見人,但那怎么可能,所以只能讓姨娘先回去。
他轉過身不敢看劉姨娘的眼睛,幾乎是閉著眼將話說完,“近日我要讀書,姨娘沒事就別過來了,免得讓我分心。”
劉姨娘沒想到她多年疼愛有加的兒子,竟然說出這番話。一想到兒子不僅執迷不悟,還對她這個生母疏離起來,只感到痛心,覺得多年心血付之東流。可她就這么一個兒子,將來還要靠他,此時不妨姿態放低一些。
想到此處,她臉上滿是焦急之色,話音一轉,“大郎,是姨娘的錯,是我小心眼胡亂揣測,你別生我的氣,下次不說了。”說罷垂頭喪氣的離開。
畢竟是自己的生母,封硯開聽見姨娘這么說,心里又覺得不忍心,覺得自己不孝,一時之間竟有些矛盾。
時間對孩子們來說,悠長而又緩慢。
這一天,終于讓封硯初逮到了機會,可以溜出侯府。
這天休沐,也是大姑母的女兒出嫁之日。雖然大姑母與侯府鬧的不愉快,但畢竟屬于家丑,所以到日子大家還是要去的。
封簡寧知道外甥的德行,所以此次并未帶任何孩子。而封硯初以要讀書為由拒絕了兄弟的邀約,并且給他院子里的下人放了半天假。他穿著小廝的衣服,從后門溜了出去,跟著的人正是馮四。
馬車上,他換上了自己的衣服,畢竟人靠衣裝,就他這身衣服,普通人輕易不敢造次。
馬車行駛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廣林巷。果然如馮四所言,此處人少,就連白日也很清凈。
“郎君,到了。”
他手持一把小折扇,掀開簾子下了馬車。映入眼簾的宅院并不氣勢恢宏,反而顯得清雅別致,門口的牌匾上書“枕松閑居”四字,其中‘枕松’二字,來自“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乃是唐朝太上隱者所著詩句的上半闕。是此宅院本來就有的,他覺得寓意不錯便沒有摘,現在瞧著書法也是上佳,更不用改。
他站了這一會兒,往來行人果然很少。
推門而入,里頭基本修葺完善。比起侯府的富貴,此處多了些清幽,屋舍梁木,花草樹蔭也非名貴,可竟讓整個宅院顯得雅致了許多。
他四處看了看,里頭雖家具齊全,但未有人住,顯得有些空曠。他最關心的是藥房,里頭放置藥材的藥柜倒有,只是需要用到的藥碾,藥杵臼,刨刀等物還沒有。
放置武器的武器架,除了一張弓,剩余的地方空空如也。書房更是半本書也沒有,不過書架,書桌等物倒也齊全。臥房內的家具一應俱全,其余的還未置辦。
“嗯,很不錯!”封硯初指尖劃過桌面,細細打量著四周,隨后贊道。
馮四這一路十分緊張,而郎君一言不發,更讓他心中忐忑,如今聽見這聲贊嘆,心也放進肚子,古銅色的臉上也露出松懈的笑意。
“郎君滿意就好,小的原本還擔心呢。”
“這里雖不留人看守,但你也要每日過來查看。”封硯初眼下沒有可用之人,也只得如此。
“是,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