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重新歸于平靜,臨近年根,學塾里放年節,封硯初也終于有了自己的時間。
隨著年紀漸長,他也忙了起來。學塾里的先生課業抓得很緊,除了要應付本身的功課以外,還要看醫書,習武,真可謂是不留半分清閑。
與往年一樣,他早早的完成功課以后,便開始做自己的事。醫書也抄完了,但想要精進必得實踐,可又沒有這個條件,所以他現下也只是先通讀一遍,將其記在心里以待來日。
就在他看書時,突然聽見了開門的聲音,嚇得他連忙將醫書塞進旁邊裝畫的畫缸中。
果然進來的不是下人,他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自己有一個規矩,那就是進來必須先敲門。
“二哥,你在干嘛呢?”三郎封硯池進來問道。
封硯初無奈的舉了舉,方才隨便拿起來的《論語》,“讀論語,怎么了?”
“我有些無聊,來看看你。”封硯池并未表明來意。
可他并不想搭理三郎,故意挑了一個對方不喜歡的話題,“你的功課寫了嗎?”
沒想到三郎得意地挑了挑眉,“今天上午就已經寫完了。”
這讓封硯初很詫異,放下手里的書,上下打量了一番,調侃著,“喲,眼前的還是我那喜歡玩樂的三弟?或者今日太陽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三郎被說的不好意思起來,“什么嘛,是我姨娘每日盯著我,必須讓我寫完功課之后,才可以出來。”
這么說,封硯初就理解了,張姨娘這幾年迷上了打葉子牌,但是因為三郎不愛學習的事情,總是受到大娘子和封簡寧的批評。
前天,王錦娘來看他之時,還拿了一雙新納的鞋,看來張姨娘最近盯著三郎寫字,所以姨娘這才有時間做新鞋。
“原來如此,我說呢,你怎么可能主動寫字。”
封硯初說話期間,三郎并不安分,屬于那種東瞧瞧西看看,每當對方目光掃過畫缸之時,他的心就提起來。
“二哥,我方才過來的路上,外頭的雪停了,咱們去打雪仗吧?”
“不去,我要看書,你先回去吧。”
三郎見沒勸動,有些失落,“那算了,我去找四弟玩。”
封硯初眼見著對方出了門,又過了一小會兒,這才將醫書從畫缸里拿出來,正看的認真,門被猛地推開。
“被我抓到了吧!”竟然是去而復返的封硯池,只見他眉眼間都是得意之色。
門大敞著,外頭不知什么時候重新開始下起了雪,寒風裹雜著風雪鉆進屋內,氣溫瞬間下降。
封硯初心中只覺得糟糕,他眉心微皺,聲音中帶著不悅,“你想凍死誰?還不趕緊關門!”
“哦,哦。”封硯池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轉身關門。
若是以前沒準還真就叫三郎抓個正著,可他現在學了武,今非昔比,就在對方轉身關門之際,電光火石間,他手上的書就已經換成另外一本。
封硯池將門關上之后,快步走上前,一把將他手里的書奪了過去,只見上面寫著《搜神記》三個大字。
“我還以為是什么呢,你原來在看搜神記!”三郎頗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是什么武俠江湖奇傳呢。
“怎么?你看過了?”封硯初當然知道對方看過,故意一問。
封硯池失望的將書還給二哥,有氣無力的點頭,“看過了,早知你想看,我便借給你了,何必費這個錢。”
自從幾個孩子去了學塾讀書,張姨娘便將銀錢還給三郎,為的就是孩子之間難免有個一二交際。
可封硯池得了錢之后,再加上學塾除了甲等班之外,還有不少學子,他猶如魚入大海般,與這些人交往甚密,自然也就接觸過這些小說話本。
“你竟說出這些話?”不怪封硯初懷疑,這委實有些違和。
“瞧你說的,自從我迷上這話本以后,這月錢是每月都不夠用。”其實封硯池早就來了,見院子里空無一人,便想嚇一嚇二哥,沒想到他才將門悄悄推開一條縫,便瞧見二哥看的不像是經史子集,只是沒想到進去后看到的竟是一本論語。
所以第二次他并未離開,哆嗦著等了好一會,這才來了個突然襲擊,果真被他逮到了。
封硯池眼珠一轉,一個主意浮出,臉上換成一副巴結討好的意思,“二哥,既然你也喜歡看話本,不如我將自己的書賣給你如何?”說話期間還用眼神偷瞄著封硯初,并且一只手還在偷偷搓著衣角。
“沒錢花了?想用你那話本子找我換錢?”
封硯池見二哥如此理解自己,連忙點頭,“嗯嗯嗯!”
“我不換!”誰知封硯初壓根不答應,先不說有沒有錢,他根本不想換。
封硯池驚呆了,他壓根沒想過二哥不答應,指著那本《搜神傳》,帶著威脅的意思,“你就不怕我將這件事告訴父親嗎?”
封硯初盯著對方的眼睛十分真摯,“你會嗎?”
這一問,竟讓封硯池猶豫起來,他也不想告狀,糾結了好一會,然后抱著胳膊求起來,“二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吧!”
封硯初用手指將人頂開,“我不!”
“哼,你不幫我,我就真的要告訴父親了?”只見封硯池將臉扭向一邊,嘟著嘴。
“你去告訴父親吧。”封硯初要是怕的話,就不會傳出調皮的名聲。
這下輪到封硯池傻眼,在他心里全家除了祖父以外,就是父親最嚴厲了,而且他覺得被父親知道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他帶著不可置信的語氣反問,“二哥,你不怕嗎?”
只見封硯初舉起《搜神傳》,遞給三郎,認真道:“你拿著這本書去告吧!”說罷還擺出了請的姿勢。
封硯池接過書,一邊朝外走,一邊回頭道:“我去了啊,我真的去了?”
封硯初并不怵,只是坐著看起了《論語》,嘴里的話十分淡定,“去吧,我就說這本書是你帶來的。”
封硯池果然停下腳步,高聲反駁,“你胡說,明明是你的書!”
“可你覺得父親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你呢?我雖偶有淘氣,可在父親心里我在讀書一事上從未懈怠,反觀你呢,只要是與讀書無關的事都喜歡,沒準父親還覺得你是因為沒錢花了,這才冤枉我的。”說話期間,封硯初連頭都沒抬。
三郎哪見過這個,簡直顛倒黑白,覺得二哥太壞了,可轉念一想,竟十分有道理,整個人都沮喪起來了。
“二哥!你怎么能這樣呢?”可憐的三郎,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世間險惡,卻沒想到是二哥給他上的一課。
“別喪著張臉了,過幾天就是除夕肯定會發壓歲錢,到時候不就有錢了。”自從買了那個宅院,又修繕一番后,封硯初身上的錢也不多了,之后還要置辦東西,哪哪都要錢,怎么可能接濟三郎。
三郎聽了這話,心情立即好了很多,“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謝謝二哥。”他不僅將書還給了二郎,并且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直到人徹底離去,封硯初膝蓋一松,這才將頂在桌子底下的書拿了出來,心里慶幸不已,幸虧他之前就擔心此類事情發生,所以專門在桌上放了一本《搜神記》。
而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在三郎第二次進門后,一直坐著沒起來的原因。
之后也果然如預料的一樣,三郎一次沒注意,不小心給張姨娘說漏了嘴。
可最終的結果就是張姨娘不僅沒相信,還把兒子罵了一頓,“我看那個恨不得整日抱著話本的人是你吧,竟還給二郎栽贓!”
“唉,二哥說得對,果然沒人相信。”
“胡說八道什么?還不快去寫字!現在整個侯府里的郎君,除了你以外,哪個還需自己的姨娘成日里盯著讀書寫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