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的葉子還未掉盡,不過一夜,細雪猶如鹽粒般灑滿大地,猝不及防的告訴大家,冬天來了。
屋內氣溫驟降,暮山趕緊生起火爐,不一會兒,就暖了。
“郎君,這飯菜有些涼了,我先在爐子上熱一熱。”暮山手腳很快,為了省碳,只要他白日里在隆安寺,就會和郎君待在一間屋子。他至今都記得小時候,那時候他還沒被選中,每年冬天是最難熬的,自從進了侯府之后,從沒想過他還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封硯初早起練武之際就已經體會過今日的寒冷,思及此處道:“暮山,等我用過飯之后,請江郎君他們過來,就說我邀請他們一起探討文章。”
江行舟家貧,元康家里也不富裕,謝鶴川雖然好些,但也舍不得整日燒火取暖,只有晚上一小會兒,或者冷的受不了才生火。
既然每個人都要取暖,所以今年冬季,三人便住進一間屋子里平攤,就是為了節省取暖的費用。
江行舟身上穿著唯一一件過冬的紙衣,披著晚上睡覺蓋著的被子,雙手揣在懷里,只有翻頁時才拿出來,就這樣依舊冷的不行。
元康也差不多,他比江行舟好的一點是,多了一張兔皮褥子;謝鶴川身上穿著的是棉布裌衣,還蓋了一件羊皮袍子,懷里抱著湯婆子,他其實還有兩件綢緞面的冬衣,只是平日里不舍得拿出來,只有出門會客才會穿。
因為是白天,即使昨夜下了雪,三人依舊未舍得點燃炭盆。此時此刻,幾人十分羨慕對面那間屋子里的封硯初,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暖烘烘的。
就在這難捱之際,聽見一陣敲門聲,江行舟不得不起來開門,“暮山,可是你家郎君有事?”
暮山拱手道:“江郎君,我家郎君近日苦讀,遇到不解之處,所以想請幾位一起探討文章。”
其實江行舟三人與封硯初多次談論文章,他們發現對方的文章并不弱,此時暮山出現在這里,便明白封硯初這是以探討文章的名義,請他們過去取暖,不過是為了保護幾人讀書人的顏面罷了,江行舟并未不識好歹之人,三人結伴而去。
也確如江行舟所想,讀書人最好臉面,若明著救濟,他們未必會接受,還不如這樣來的體面。
三人進屋后,只覺得‘烘’的一下。除了取暖的碳盆以外,桌旁的紅泥爐上還坐著一個銅壺,壺內沸水翻滾著,幾人互相見禮后落座。
封硯初為三人沏了茶,與他們說起了書里的文章,仿佛真的就是為了請教文章。
就這樣,每到最寒冷難捱之際,封硯初總會讓暮山請幾人過來談論文章,不過并非白來,眾人均有長進。
這日恰好是臘八,封硯初原本不想回去的,但他心里惦記著旁的事情,家里又特意派人來請,說是已至臘月,好歹祭祀了先祖后,一家人在一起喝碗臘八粥。
因著冬日天短,所以祭祀先祖與農神、谷神后,封家眾人便在老太太這里用臘八粥,因為不是正餐,所以眾人也沒有往日的食不言,都在說著話。
二叔封簡言除了風流之外,最喜好附庸風雅,臘八時節正值梅花盛開,便道:“聽說廣林巷的那片梅林開的正艷,只可惜天有些冷,否則去那里賞梅不錯。”
廣林巷,封硯初買的私宅就在那里,旁邊西側一里之處正好有個梅林,那里往日雖清凈,但只有在梅花盛開之際常有人去,所以每到冬季他就很少去‘枕松閑居’。
封硯明見父親如此說,他這些日子被拘在家里,正覺憋悶,立即建議,“怕什么,喝了粥之后時辰應該還早,去一趟又如何。”說完雙眼亮晶晶的,等著眾人附和。
封硯開并不想去,有這時間還不如多讀幾頁書,回絕道:“去年我受人相邀去過一次,今年就不去了。不過那里的紅梅確實不俗,與靈臺寺秋季的楓葉林齊名。”
臘月,正是吏部一年到頭最忙的時候,封簡寧也未能回來過節。
三郎封硯池有心想去,可大哥不去,于是看向一旁的二哥。只見封硯初道:“明年鄉試,我也不去了。”他頓時失望不已。
老太太見大家意見不統一,又想著好容易過節,便朝眾人道:“不想去便不去,至于誰想去,只是要帶著下人便可。”除了封硯初與大郎封硯開,其余人都很興奮。
就在出門之際,錢媽媽匆忙回來,正好碰見大家在門前上馬車。她臉上的神情略微松了松,不過還帶著驚懼,脫口而出,“你們都知道了?”
雖說大家都奇怪錢媽媽為何回來,還是封硯婉最先開口,“知道什么?錢媽媽,你不在信國公府陪著姐姐,怎的這會兒回來了?”
封硯池也說道:“我們正要去廣林巷賞梅呢,錢媽媽你怎么回來了?可是大姐姐發生什么事了?”
錢媽媽這才道:“不好了,徐三郎方才在信國公府的臘八宴上暈倒了,太醫瞧過說情況不好,世子夫人說是姑娘克的,正對姑娘喊打喊殺的,已經將人囚禁起來了,奴婢還是趁人不注意趕緊回來報信!”
封硯明驚呼道:“什么!那咱們還不趕緊去信國公府!”
還是封硯池反應過來,“趕緊去叫上母親,大哥和二哥!”
封硯初早就在留意徐三郎的消息,只是一直沒傳出來,這也是他臘八節回來的真正原因,即使暫時沒有情況,他也會明日去信國公府探望姐姐,現在知道徐三郎如此情形,心里的石頭也算落了地。
大郎封硯開先是一驚,隨后快速鎮定。他現在才琢磨出,中秋那晚,二弟那些話之下暗含的意思。
大娘子既欣喜女兒不用受徐三郎的磋磨,又擔心這件事處理不好,女兒在信國公府的日子不好過。
畢竟當家多年,立即吩咐道:“快去吏部找侯爺!咱們先去信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