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遇收起那副兇悍的嘴臉,重新變回了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鸚鵡模樣。
至于什么豬頭團長看到這個木臺又被破壞之后會惱羞成怒,把她宰了之類的,只能說多方面看下來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發生。
首先,剛剛她的預警技能一點都沒有被觸發。
而且,這個木臺昨天也被破壞了,豬頭團長都沒有過來看過哪怕一眼。
昨天木臺旁邊可還有觀星這么一位重要的客人呢,團長都沒空來賞個臉,怎么可能就因為木臺今天再次被破壞,就出來找他這只可憐的小鸚鵡的麻煩呢?
更別說昨天她還“伺候”好了馬戲團的貴賓,團長現在對她的態度可比別人好上了不止一分……
好吧,紀遇承認,主要是對面說話的語氣實在是太像一個心里沒底的顧客推銷自己的商品時候的語氣了。
當了好幾年小店店主,她見這種事兒見得多了,自然也就能看得透一些。
這個怨靈還是有點病急亂投醫了呀……
但是與此同時,她也很清楚,腳下的木臺對于怨魂只是暫時的壓制。
這只怨靈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反撲。
不過至少現在,這塊地盤暫時姓紀了。
解決了腳下的麻煩,紀遇并未放松,而是快速掃了一眼四周的情況。
不遠處的獸籠區,鞭打聲和野獸的嘶吼聲依舊此起彼伏。
豬頭團長似乎正沉浸在那邊教訓獅子的快感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檢票口這邊的動靜。
紀遇此時更加確信了這怨魂之前確實是在嚇唬自己……
這地板下的東西多半就是個見不得光的黑戶,團長都不怎么待見啊。
還蠻慘的。
紀遇默默心疼了它0.1秒,又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回了緊張刺激的檢票工作上。
既然危機解除,工作還得繼續。
畢竟要是真放進去了沒買票的,那燒紅的烙鐵可是實打實的物理傷害。
就在她低頭用喙叼起一張遞過來的票根時,余光忽然瞥見那塊剛剛被她敲得稍微有些錯位的木板縫隙里,似乎夾著什么反光的東西。
趁著下一位“觀眾”還在掏口袋的空檔,紀遇不動聲色地往那邊挪了兩步,用那只沒抓錘子的爪子輕輕一勾。
那是一塊沾著泥土的鐵片。
上面銹跡斑斑,邊緣鋒利,但正中央刻著的三個字卻依舊清晰可辨——
“好春光”。
熟悉的字樣讓紀遇心頭微微一跳。
這和昨晚小侯找到的鐵片一模一樣,連字體的刻痕深淺都如出一轍。
她迅速彎下脖子,用喙將鐵片啄了起來,冰涼的觸感順著神經傳導進大腦。
沒有任何反應,沒有發光發亮,也沒有像昨晚那樣出現詭異的畫面投影。
看來這東西的投影并不是隨時能激活的,還得找找什么激活的程序。
紀遇沒多做猶豫,極其自然地將鐵片塞進了自己胸口那簇最厚實的絨毛下面,利用羽毛的覆蓋完美藏匿了這塊并不算小的金屬。
做完這一切,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那一排兔子頭上。
兔子頭們此刻正乖巧地待在木盒子上,一動不動的,像是一排占了紅墨水的毛絨玩具。
這就有點奇怪了。
往常這個時候,這六個腦袋早就開始“哇塞這里有個丑八怪”、“票都不買怕不是個窮鬼”、“今晚我們吃燒雞怎么樣”“和你說了鸚鵡也勉強算是雞”地叫喚了。
哪怕是昨天她跟和觀星對峙的時候,這幾張嘴也沒閑著。
可現在,它們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
每當有觀眾遞票,紀遇點頭,它們就機械地張嘴檢票,然后整齊劃一地喊出“請進”,甚至連語調都平鋪直敘得沒有一絲起伏,和人機一模一樣。
這種反常的乖巧反而讓紀遇覺得有些不適應。
“喂?!?/p>
她嘗試著調動剛剛掌握的“靈犀”,將一道意念直接甩進了那排兔子頭的腦海里。
“你們今天怎么不說垃圾話了?”
話音入腦,六個兔子頭齊刷刷地打了個寒顫。
那原本死板盯著前方的眼珠子驚恐地向中間聚攏,死死盯著紀遇翅膀下隱約露出的錘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垃圾話,您……您說笑了?!?/p>
最左邊那個耳朵缺了一角的兔子頭顫巍巍地傳回一道意念,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諂媚,
“您手里可是拿著審判錘啊……”
“那玩意兒要是敲在我們這完美無瑕、如同造物主恩賜的頭顱上,我們可就真的連渣都不剩了?!?/p>
“是啊是啊,”
旁邊的兔子頭立馬附和,語氣里滿是諂媚,
“以前您不會說話,我們還能欺負欺負您口不能言,現在您都能直接在我們腦子里開會了,再加上那把錘子……我們哪敢造次啊。”
“畢竟我們這么美麗,這么可愛,要是被打碎了,這個馬戲團的顏值平均線都要下降一大截呢?!?/p>
紀遇:“……”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與其期盼這群兔子乖巧,還不如期待一下自己能不能通關這個游戲。
她剛想再逗弄這群自戀狂兩句,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毫無征兆地從馬戲團入口處涌了進來。
那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一種更高維度的生命體對低等生物的天然碾壓。
這種感覺紀遇并不陌生,上一次感受到這種級別的威壓,還是在面對那位所謂的“觀星大人”時。
原本還算嘈雜的檢票口瞬間鴉雀無聲。
周圍那些奇形怪狀的怪物觀眾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紛紛向兩側退開,硬生生讓出了一條寬敞的通道。
在那通道的盡頭,一個高瘦的身影正緩緩走來。
那人裹著一件早已看不出本色的黑絲絨斗篷,上面長滿了暗綠色的霉斑,隨著他的走動簌簌掉落。
兜帽壓得很低,只能看見那如同死灰般的下頜,皮膚干癟地緊貼在骨頭上,沒有任何水分。
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嘴。
那并不是一張正常的嘴,而是一道裂開至耳根的巨大傷口,被人用粗糙的暗褐色麻繩歪歪扭扭地縫合了起來。
隨著他的呼吸,粘稠的黑色液體順著縫線滲出,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冒著青煙的小坑。
他手里并沒有拿著門票,而是攥著一根纏滿了枯黃色頭發的象牙手杖。
手杖的頂端,赫然雕刻著一顆表情夸張的小丑頭顱。
就在紀遇視線觸及那顆小丑頭的瞬間,那木雕的眼眶里,一顆渾濁充血的真人眼珠突然轉動了一下,死死鎖定了檢票臺的方向。
“啊啊啊啊啊啊?。?!”
幾乎是同一時間,紀遇的腦海里炸開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