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斷了半截珍貴象牙的大象尸體,象牙斷裂處還沾著干涸的血跡;
有沒了腦袋的黑熊,脖頸處的傷口參差不齊,血肉模糊;
還有幾只被開膛破肚的猩猩,內臟外露,模樣凄慘……
暗紅色的血水順著地勢低洼的地方緩緩蜿蜒流淌,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猙獰的痕跡,最后順著縫隙匯入那塊陰影的深處,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紀遇心中了然。
這估計就是這個馬戲團類似于垃圾桶一樣的地方,也是那些沒能成功通關副本,或者沒能取悅到隱藏觀眾的演員們最后的歸宿。
一旦失敗,等待他們的就是這樣被隨意丟棄、曝尸荒野般的結局。
她盯著那堆尸山靜靜看了一會兒,借著偶爾掃過的聚光燈余暉,還看清了一只從亂蓬蓬的獅鬃里探出來的手——
那是一只人類的手,手指扭曲,指甲里塞滿了泥垢和血痂。
而在那只手的旁邊,雜亂地擠壓著半個色彩斑斕的孔雀翅膀、沒了下巴的猴頭,甚至還有幾撮眼熟的綠毛。
紀遇心里一動,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毛,知道那多半是屬于另一只鸚鵡的。
不管是野獸,還是曾經身為人類的玩家,一旦在這個舞臺上失去了價值,就會像爛泥一樣被鏟到那個陰暗的角落里,甚至分不清誰是誰的腿,誰又是誰的肉。
胃里一陣翻涌,雖然現在的鸚鵡身體并沒有太復雜的消化系統,但那種心理上的生理性惡心還是讓紀遇不舒服地抖了抖渾身的羽毛。
“喂,小鳥,你也喜歡這些果子嗎?”
身側突然傳來一道含混不清的聲音。
紀遇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橫桿另一頭挪了兩步,歪著腦袋看過去。
那個馬賽克不知道什么時候湊了過來。
大約是剛吃了一頓滿意的“家鄉菜”,它周身那種狂暴的黑紅霧氣消散了不少,甚至顯得有些慵懶溫和。
它并沒有看紀遇,那張模糊不清的臉正對著樓下那堆散發著惡臭的尸山。
在它的認知里,那不是尸體,是果子。
紀遇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配合地發出了一聲疑惑的“喳——?”
“哦,忘了你不能說話了。”
馬賽克似乎也沒指望一只鳥能回答什么高深的問題,它的脖子咔吧咔吧轉了兩圈,像是在活動筋骨,語氣里帶上了一絲遺憾:
“那些都是團長不要的爛果子。”
“不新鮮了,都有臭味了。”
它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什么美好的舊時光,聲音變得有些飄忽:
“在之前,這里從來不會有這么多被舍棄的果子。”
“魔術師會把它們養得很好,每一顆都汁水飽滿……滋溜~”
就在“魔術師”這三個字出口的瞬間,整個包廂,乃至腳下的地板,似乎都發生了一次極其細微的震顫。
那種感覺并不明顯,但是紀遇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不對。
一直縮在角落當背景板的兔子頭也猛地抬起了頭。
它那雙原本死氣沉沉的粉紅眼珠子里,竟然在一瞬間迸發出了某種近乎狂熱的光彩,像是聽到了什么神諭,兩只長耳朵直直地豎了起來。
但馬賽克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它似乎只是隨口一說,感慨完之后就慢悠悠地蕩回了自己的沙發座里,甚至還打了個飽嗝,那一團模糊的人形癱軟下來,仿佛對底下正在進行的生死搏殺徹底失去了興趣。
紀遇收回視線,眼底劃過一絲光芒。
看來這個“魔術師”是個關鍵人物,甚至比底下那個豬頭團長的威懾力還要大。
她沒有動用傳音入密的技能去套話。
這個馬賽克雖然現在看著挺溫和,但本質上還是個極度危險的高階詭異。
既然對方把自己當成一只普通的鳥,那就讓它繼續誤會下去好了。
這種級別的NPC看著也不像是馬戲團這個地方能困住的,說不定還會出現在其他的高級副本里。
現在留個心眼,總比以后被當作“擁有智慧的異類”針對要強。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雖然對方不是人,但這道理是通的。
既然危機暫時解除,紀遇重新將注意力投向了下方的舞臺。
此時,那邊的表演已經接近了尾聲。
阿獅那邊的戰斗已經沒什么懸念,幾頭野獅子被打得趴在地上嗚咽,再也不敢齜牙。
而另一邊的小侯,畫風卻逐漸走向了離譜。
就在剛才,那輛搖搖欲墜的獨輪車突然像是被按了快進鍵,輪子轉得都要冒火星子了,硬生生在鋼絲繩上跑出了跑車的氣勢。
更絕的是,當那只雄獅試圖跳起來去撲咬小侯的時候,那只原本只有幾十斤重的猴子,竟然直接松開了車把手,從褲襠里掏出了那個本子和筆,飛快地劃拉了兩下。
下一秒,這猴子竟然違反物理定律地原地起飛了三米高,避開了獅子的利齒,隨后在下落的過程中,一拳砸在了獅子的腦門上。
那體型差巨大的雄獅,竟然被這一只猴爪子直接給砸暈了過去。
全場寂靜了一秒,隨即爆發出稀稀拉拉卻極其狂熱的掌聲。
紀遇瞇著眼睛看著小侯手里那個只要一寫字就會發光的本子,心里有了數。
這位隊友的天賦技能,應該是修改劇情,或者是強行賦予某種設定。
這金手指倒是挺有意思。
這哥們在現實世界里怕不是個寫網文的,哪怕變成猴子了還在那一本正經地寫字……看著命也挺苦的。
雖然看著滑稽,但不得不說,效果還是非常可觀的。
隨著最后一場表演落幕,包廂里的馬賽克也站起了身。
它看起來有些困倦,甚至沒有再多看一眼那個空了的餐盤,身形一晃,便化作一團煙霧消失在了門口。
一旁站著的侍者恭敬地對著空氣鞠了一躬,隨后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紀遇看了一眼四周。
這個馬戲團雖然很大,但真正掛著特殊標識的貴賓席只有三個。
除了剛才離開的馬賽克,另外兩個包廂此刻都是黑著燈的,顯然沒有“客人”。
也就是說,現在的二樓是安全的。
紀遇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暴漲回滿的精神值,沒有再貪戀這里的安逸。
她展開翅膀,悄無聲息地從橫桿上滑落,避開了兔子頭的視線,像一片綠色的樹葉,輕巧地鉆出了包廂那扇尚未完全閉合的門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