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綠交錯的霓虹光亮起的剎那,原本聚在一起的五個人如同驚弓之鳥,幾乎是在光亮刺破黑暗的瞬間就做出了反應。
沒有誰再多說哪怕一個字。
求生本能驅使著他們迅速散開,各自鉆回了屬于自己的陰暗角落。
紀遇拍打著翅膀,借著這股混亂的氣流沖上了高處。
不得不說,作為一只在這幾個玩家之中,體型最小的鸚鵡,她確實擁有某種諷刺的“自由”。
那頭豬并沒有把她關進特定的籠子,仿佛篤定這只只有巴掌大的小東西翻不出什么浪花。
但紀遇很清楚,這種自由的代價是隨時可能淪為獵物。
她落在了一根橫亙在半空的生銹鐵梁上。
往下看,不遠處就是一排排堆疊的鐵籠,空氣中彌漫著禽類糞便發酵后的酸臭味。
而就在她身側的陰影里,幾雙綠油油的眼睛正隨著她的動作移動——
那是幾只體型碩大的黑貓,或者說是尚未完全異化的某種小型豹類。
它們正舔舐著爪牙,貪婪地盯著她這塊會飛的鮮肉。
只要她敢落地,或者是敢落到它們頭上的桿子上,那對它們而言就是加餐時間到。
這樣的危險還有很多……
可以說紀遇可以棲息的桿子四處都是,但是停下之后能活下來的卻寥寥無幾。
紀遇收回視線,挪了挪爪子,在那根冰冷的鐵梁上找了個相對穩妥的位置。
她的正下方,恰好是彩羽的籠子。
那只驕傲的孔雀此刻正蜷縮在籠子的角落里,修長的脖頸不安地扭動著,似乎在確認周圍有沒有那頭豬的眼線。
“喂。”
紀遇壓低了嗓音,從喉嚨里擠出一聲短促的鳥鳴。
下方的彩羽渾身一僵,猛地抬頭。
直到看清頭頂那團彩色的影子是紀遇后,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松弛了一些。
“怎么了?”
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和尚未褪去的驚恐。
紀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歪著腦袋,黑豆般的眼珠子在四周轉了一圈,確認那幾只黑貓暫時沒有撲上來的打算后,才輕聲開口:
“我們剛進游戲的時候,除了現在的這五個人,旁邊是不是還蹲著一只狼犬?”
這是一個被所有人都忽略,或者說刻意遺忘的盲點。
從游戲官方播報開始,那個狼犬就在現場,紀遇一直都覺得他應該也是玩家,只是不喜歡搭理人罷了。
后來團長分配任務的時候也對他吼過幾句,語氣雖然不耐煩,但也確確實實給了指令,這更加深了紀遇的判斷。
可就在剛才的集合里,那個身影并沒有出現。
彩羽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紀遇會在這種生死關頭問起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狼犬?”
她皺起眉頭,努力回想了一下,隨后煩躁地甩了甩頭,
“不知道,沒注意。”
“也許是早上任務沒做完被處理了吧?”
“或者是死在哪個沒人看見的角落了也說不定。”
她的語氣很冷淡。
雖然才剛進入這個游戲沒多久,但是彩羽算是看清楚了,在這個鬼地方,死人是常態,活人才是意外。
少一個隊友雖然意味著通關評價會降低,但也意味著少一個人分那一丁點可憐的信任。
紀遇盯著彩羽看了兩秒。
她能分辨出,這只孔雀現在明顯處于一種極度焦躁的狀態。
那種焦躁并非僅僅源于對環境的恐懼,更像是一種生理上的痛苦。
借著昏暗的霓虹光,紀遇看清了彩羽身后的尾羽。
原本華麗繁復的屏扇此刻顯得有些斑駁。
大概有五分之一的翎毛不翼而飛,剩下的根部也隱隱滲著血絲,像是被什么東西生生拔去了一樣。
“你的尾羽……”
紀遇的話鋒一轉,似乎已經不再糾結那個消失的狼犬,
“是不是不能少太多?”
這句話像是一根針,精準地扎進了彩羽的神經。
她下意識地想要并攏尾巴,遮住那些丑陋的缺口,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度:
“沒有的事!”
“只是……只是少了這么多毛,明天開屏的時候要是這副丑樣子,肯定會影響表演的效果。”
“我是在擔心這個!”
拙劣的借口。
如果只是為了美,大可以找道具把自己的尾羽粘回去什么的。
紀遇心里有了底。
在這個副本里,玩家化身為動物,但這具軀體既是武器也是枷鎖。
阿獅的痛點是火,小猴的痛點是飛刀,而這只孔雀的命門,恐怕就系在那一身引以為傲的羽毛上。
羽毛掉光之時,大概也就是她生命值歸零之日。
“別緊張,我不是來揭你短的。”
紀遇往鐵梁邊緣挪了挪,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誠懇一些,
“做個交易吧。”
彩羽警惕地抬起頭:
“什么交易?”
“要是明天你表演的時候,我還是在檢票口,離你的舞臺很近的話,我們就合作。”
紀遇梳理了一下自己翅膀上的羽毛,語氣平靜,
“那個扔飛刀的小猴子準頭不行,你的尾巴又那么大,很容易被誤傷。”
“我可以幫你盯著,如果你即將遭遇避無可避的危險,我會給你預警。”
彩羽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她太需要這個了。
今天的幾把飛刀幾乎是貼著她的頭皮擦過去的,那種死亡逼近的寒意讓她到現在還在發抖。
如果有預警,她能省下大半的體力,也能保住更多的羽毛。
“那你要什么?”
彩羽不傻,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我想讓你幫我找找那個狼犬的下落。”
紀遇的回答干脆利落,
“你的彈跳力最好,視野也最開闊,開屏的時候也不需要四處動,可以觀察四周的情況。”
“明天表演或者轉移的時候,如果你在動物堆里看到那只狼犬,第一時間告訴我。”
“就這?”
彩羽有些意外。
“就這。”
紀遇不想解釋太多。
直覺告訴她,那個消失的狼犬并不是死了那么簡單。
一個活生生的玩家,就算死了也該有類似于游戲播報一樣的東西……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么通知都沒有就憑空消失。
“系統,我們到底有幾個隊友?”
紀遇在內心向驚悚游戲官方發出了疑問。
【系統宣布游戲開始前,在場所有玩家均為隊友。】
【隊友需由玩家自行確認,游戲官方不會標明隊友。】
紀遇得到的只是含糊其辭的回答。
她嘆了口氣,看來還是得靠自己。
另一邊,彩羽終于下定了決心;
“成交。”
她咬了咬牙,答應了下來。
反正只是找條狗,又不用她去拼命,這筆買賣怎么算都不虧。
兩人的短暫聯盟剛剛達成,紀遇正準備再叮囑兩句關于暗號的細節,一陣沉重且拖沓的腳步聲,突然從走廊盡頭的黑暗中響了起來。
“噠……”
“噠……”
“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