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水進了家,問道:“曼麗,她是哪家的馬馬?”“她是佳麗銀飾店老板林根茂的師娘?!标惡扑潎@道:“這女人標致得很,而且賢淑。我看她是大家人的小姐出身,她的言行舉止不同凡響?!卑茁惒桓吲d地說:“你憑什么這樣說的呢?你不過就跟她接觸了一下?!?/p>
陳浩水拿出一支煙點上火吸了一口,說:“我就憑她跟我打招呼的樣子,彬彬有禮,不卑不亢。你望她彎腰行禮,身子緩慢彎下來,抬起來也是慢慢抬起,一點都不晃動。不是大家人家的窈窕淑女是做不到這樣的。往后,你多帶她來我家玩玩?!?/p>
此后五六回都不曾邀請到嚴雋芳,終于有一天被白曼麗連勸帶拉,她才往陳家跑。要到陳家門口,卻被陳浩水邀請去了舞廳。
陳浩水給她取來一杯子紅水,叫她喝。音樂響起來了,好多的男男女女跳舞。陳浩水跟嚴雋芳交談?!澳隳锛以谀睦??”嚴雋芳眼珠子翻了翻,說自己是安陰城里人。她怕陳浩水懷疑,便撒白說林根茂的父親與自己的父親有過救命之恩。
陳浩水釋疑了,便邀請道:“林師娘,我們倆也跳個舞吧?!眹离h芳看對方說話不容推辭,只得跟陳浩水跳舞。兩人跳著跳著,居然跳到了中心,所有的跳舞人如同眾心捧月。音樂終止后,嚴雋芳又不由自主地致禮道:“陳主任,雋芳獻丑了?!薄安徊?,你跳得特別好,把大家都給征服了?!?/p>
嚴雋芳忽然嘔吐,陳浩水急忙把她攙到旁邊不礙事的地方?!拔視缘昧?,你有喜了,下次不再喊你跳舞?!标惡扑鞍茁惪禳c送她回去。走出舞廳,嚴雋芳又要嘔吐,連跑了幾步,將嘴里的酸水吐了出去。“怪不到的,你身上有孕,這以后在家里要注意歇息,不能操勞過度?!卑茁愓泻羲?。
林根茂聽了白曼麗的囑咐,叫嚴雋芳少做些家務事。但她除了盡量不上街,家務事一直不曾少做。林根茂上菜市場買菜,嚴雋芳坐在店堂里接待顧客。
“師娘,你家店里有百鎖嗎?”“有的,但百鎖是銅制的,你要不要?”來人是個二叉辮子大姑娘,說了暗語,嚴雋芳說:“請進,到里面你挑選吧?!?/p>
大姑娘說:“我是白鴿,名叫葉欣。報告魚皇后站長:一個名叫羅志的日本特務,可能是駐本揚日寇岡村聯(lián)隊的特高課頭目。他來無影去無蹤,每天都在殘害我國同胞。我們的特工死在他手上已經(jīng)有好幾個。這個家伙不鏟除,恐怖就籠罩著整個本揚縣城?!?/p>
嚴雋芳指示道:“白鴿,我有孕在身,不能深入偵探,只能在生意場上探訪點端倪。你跟蝙蝠、蜻蜓密切配合,爭取盡早找出突破口,進而捕捉到他的行蹤。時機一旦成熟,立即鏟除羅志這個日諜?!?/p>
葉欣前腳剛走,忽然跑進一個流里流氣的青年,“啊呀,林師娘你在家等我,我來了,你就要站起身跑過來迎接,我們倆熱潮呀!”嚴雋芳低聲吼道:“出去,找你家媽媽熱潮去,不要在我這里撒野。否則,我揪住你的頭發(fā)就像拎住尾巴的老鼠摜到大街上,把你肚子的肚腸都摜出來?!?/p>
“喲喲,你的臭匹女人倒厲害的嘛,我就不走,單看你林家婆娘能有什么辦法我嚴聚敬?!鄙鐣业臍庋婢谷幻髂繌埬懙貒虖埰饋?。嚴雋芳從柜臺走出來,以舒緩口氣說:“我說嚴聚敬呀,你沒事,最好出去,別要影響我家做生意。”
“媽的匹,你家店開在這大街旁邊,不就是讓人望望的嗎?”嚴聚敬伸手在嚴雋芳的臉跟前比比劃劃,不料被對方一把抓住,怎么動也動不起來,急得他直嚷:“松掉,你把手松掉?。 眹离h芳不睬他,將他推出門外,突然一松手,嚴聚敬“叭”的一聲,撂倒在大街的中心,惹得行人連連喊“活該”。嚴聚敬吃力地爬了起來,一言不發(fā),嗅著鼻子灰溜溜地鉆進小巷里。
嚴雋芳不上遠處去,但對鄰居還是經(jīng)常串串門的。晚上在歐記肉鋪里跟經(jīng)粉姊談家常,“你斫肉也有功的,一刀斫下去,說一斤就一絲一毫都不差?!苯?jīng)粉姊笑著說:“這也是熟能生巧。嗨,有的人不相信,回去驗秤一點都不誤錯。久而久之,也就放心了?!?/p>
嚴雋芳感觸地說:“不管做什么事,只要鉆心,就能做得出色?!苯?jīng)粉姊說:“林師娘,你的肚子有點凸出來,夠曉得是什么時候懷上呢。”嚴雋芳想了想,說:“三月里?!薄班?,你在冬月里生養(yǎng),剩下一個多月了?!愕谝换厣B(yǎng)人,別怕,到時候我們鄰居會有人服侍你的。我賣豬肉的,有忌諱,不能出手幫你,但喊喊人還是行的?!?/p>
嚴雋芳出來發(fā)現(xiàn)街上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聽到一個人說:“羅志不但請我們上館子,而且還給錢。今日晚上你跟我去西邊那廢置的城隍廟,叫他添上你的名字,只要你今后答應為他做事,他照樣讓你吃香的喝辣的?!薄奥櫲?,你這就帶我去。”“孫三,不用說,我們六個弟兄玩得多好啊?!?/p>
嚴雋芳機警地緊跟在他們后面跑,只見他們緊貼五羊巷穿了過去,走到御史街忽地一轉,跑進青龍小巷,到了盡頭是個斜坡。嚴雋芳躡手躡腳地跑到巷子盡頭,努力探看四處,忽地望見斜西邊有兩個人探身下去,拐進叢林里,再踏上臺階進了廢廟。
嚴雋芳敏捷地探身下去,一口氣跑到那廟門,聽里面有好多人說笑。她要弄個究竟,趁里面的燈火小下去之際,矮下身子溜進院落里。怕被里面人發(fā)現(xiàn),便在旁邊小隔間蹲了下來。
嚴聚敬笑哈哈地說:“聶三、孫三,你們兩個怎么到現(xiàn)在才來?肯定上了聚香樓樂的?!甭櫲f:“哪不想進去樂一樂,你嚴三曉得的,腰里沒個三百文,還怎么進去**的啦?”
趙三笑著說唱起來:“女人呀,紅胭脂墩,鸚鵡語,叫我如何不想享個樂啊,和暖的春風睡個舒適覺的呢?!?/p>
李三笑哈哈地說:“好你個趙昂呀,你想個一品女人跟你睡覺,眼下恐怕已經(jīng)到了饑不擇食的辰?jīng)r。”
姚三拍著孫三肩膀說:“你個孫之林不就是個嫖女人的高手?大古不要說二古?!睂O三推開姚三的手,說:“唉呀,你別要說人,你不也是個大好佬,考究還叫個丫頭名字,姚菊花,人家聽起來,哪個不把你當住個丫頭頭?實際呢,你是個標準的嫖客戶?!?/p>
姚三擺著頭說:“這是我家爸爸給我添的名字,因為我生下來粉綽綽的。”嚴聚敬笑哈哈地說:“現(xiàn)在他姚三小人長大了,變了樣,長出了胡須,分明是個男子漢。一個堂堂的男子漢活在世上不玩他三五個女人,也不能說是個豪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