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的警告如同懸頂之劍,讓黃天谷最后的寧靜時光也染上了焦灼的色彩。秋收將至,大軍南調——這八個字意味著袁紹即將整合完北方戰線,騰出手來清理后方。留給黃天谷的時間,或許只有一個月,甚至更短。
“不能坐以待斃。”林墨的目光掃過聚事廳內每一位核心成員——徐庶、王胥、高覽、褚燕、方悅,以及傷勢未愈卻堅持與會的趙云(他被攙扶著,臉色蒼白卻目光堅定),還有新近投效、展現出卓越管理才能的甄堯。
“袁紹若來,必是泰山壓頂之勢。硬抗無異以卵擊石。我們必須讓他看到,吞下我們,需要付出他難以承受的代價,甚至可能崩掉他幾顆牙!”林墨的聲音冷硬如鐵。
“首領之意是…”高覽沉聲道。
“閱兵!”林墨吐出兩個字,“一場盛大的‘秋狩’,邀請我們所有的‘鄰居’和‘朋友’來看看!”
眾人皆是一怔。此時閱兵,豈非樹大招風?
徐庶卻瞬間明白了林墨的意圖:“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與其藏著掖著讓人猜忌窺探,不如大大方方亮出部分肌肉,既是威懾,也是…談判的籌碼。”
“沒錯!”林墨點頭,“我們要讓袁紹知道,黃天谷不是一塊任人宰割的肥肉,而是一頭呲著牙、能咬傷人的守山犬。讓他覺得,與其費力剿滅,不如繼續利用、安撫,甚至…合作。”
計劃迅速制定。以慶祝秋收、演練防務為名,廣發“請柬”,邀請對象包括:巨鹿郡新太守的代表(必須請)、郡內幾家較大的豪強塢堡主、甚至…黑山孫輕(作為“被招安”的代表),以及所有附庸營地的頭人。
消息傳出,果然引起了各方震動。巨鹿太守狐疑不定,最終派來一名心腹長史前來觀察。各地豪強則好奇多于警惕,都想看看這個名聲鵲起卻又神秘莫測的“安民都尉營”到底有幾分成色。孫輕則大大咧咧地帶了一隊黑山精銳前來,既是捧場,也是觀察。
秋高氣爽,鹿腸山腳下開辟出的巨大校場上,旌旗招展,鼓角爭鳴。
閱兵如期舉行。
首先走過校場的,是高覽統領的重步兵方陣。士卒皆著統一染色的皮甲(部分關鍵部位鑲嵌了自產鐵片),手持長矛大刀,步伐整齊,吼聲震天,行動間自有一股凜冽殺氣。他們展示的是嚴明的軍紀和結陣而戰的能力。
緊接著,是褚燕和方悅統領的刀盾手和輕步兵,他們更顯靈活,演示了小隊突擊、攀爬、埋伏等戰術,展現出山林作戰的狡黠與悍勇。
然后,是王五和山鷹率領的斥候獵兵隊伍,人人背負強弓勁弩,行動迅捷如風,百步之外箭靶應弦而倒,精準無比,引得觀禮臺上陣陣驚呼。
最后,則是由趙云親自督導(雖然他無法騎馬,只在點將臺上指揮)、以原河內騎兵和繳獲胡馬為基礎擴建的騎兵曲。盡管只有不足百騎,但馬匹雄駿,騎士剽悍,一次短途沖鋒演練,氣勢如虹,煙塵滾滾,竟有了幾分精銳的模樣。
這還不算完。閱兵之后,是工匠坊的“展示”。一批批打造精良的刀槍、箭簇、乃至幾副完整的鐵甲被抬出,尤其是那冷鍛技術打造、閃著幽光的兵刃,讓那位太守長史和豪強們眼睛發直。
最后,甚至還有一小隊農兵,扛著今年新收的、顆粒飽滿的谷穗走過——展示的是充足的糧草儲備。
整個閱兵過程,沒有刻意炫耀武力,卻無處不在地展示著黃天谷的組織度、紀律性、軍工能力和后勤保障。這絕非一群烏合之眾的土匪流寇,而是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結構完整的正規武裝力量!
觀禮臺上,眾人反應各異。太守長史臉色變幻,暗自心驚,開始重新評估這份“報告”該如何寫。豪強們則交頭接耳,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算計。孫輕咧著嘴,對身邊黑山弟兄低聲道:“瞧瞧!俺就說這幫家伙不簡單!”
受邀而來的流民頭人們則看得熱血沸騰,與有榮焉,歸屬感大增。
林墨全程陪同,言語謙和,不斷強調“皆為保境安民”、“愿與諸君共御外侮”,但那雙平靜眼眸下蘊含的力量,卻讓每一位來賓都感到莫名的壓力。
閱兵結束后,是盛大的宴會(食物雖不算奢華,卻量足管飽,尤其是那罕見的冬日鮮菜再次亮相)。席間,甄堯代表林墨,與各家豪強、商隊代表初步接觸,探討以物易物、互通有無的可能性,甚至隱約提到了“某種稀缺物資”(指鹽)的貿易前景,吊足了眾人胃口。
一場“秋狩”,政治意義遠大于軍事意義。它成功地向外界傳遞了黃天谷的實力和潛力,既是一種威懾,也是一種吸引。
效果立竿見影。數日后,那位太守長史返回郡府,呈上的報告語氣明顯緩和了許多,甚至略帶推崇,建議“撫之以為用”。郡內豪強也開始主動與黃天谷接觸,尋求合作或保護。就連黑山張燕那邊,也通過孫輕再次傳來口信,對“交易”表達了更濃厚的興趣。
然而,林墨和徐庶并未被這表面的成功沖昏頭腦。他們知道,這一切都建立在袁紹主力被北方牽制的前提下。一旦那頭猛虎回頭,這些小伎倆的效果將大打折扣。
“與幽州的交易,必須盡快完成第一批!”林墨下令,“我們需要那些戰馬和藥材!”
“是否…可以考慮接觸一下沮授提及的‘南調’大軍統帥?”徐庶提出一個更大膽的想法,“若能提前打通關節,或可減少許多麻煩。”
南調大軍的統帥會是誰?顏良?文丑?還是其他人?
就在黃天谷積極布局,試圖在絕境中撬開一絲生機時,一匹來自北方的快馬,帶來了一個石破天驚、足以改變整個北方格局的消息。
信使是趙云麾下的一名老兵,他渾身是傷,沖到林墨面前時幾乎只剩下一口氣,手中緊緊攥著一封染血的書信。
“將軍…幽州急變…劉虞…劉使君被公孫瓚殺了!”
劉虞死了?!被公孫瓚殺了?!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震得林墨和所有聽到的人目瞪口呆!
那位仁厚長者、漢室宗親、幽州牧劉虞,竟然死了?還是死于和公孫瓚的內訌?
“那…田豫呢?我們的交易呢?”林墨急問。
信兵艱難地搖頭:“亂…全亂了…公孫瓚掌控幽州…我們的商路…斷了…田豫大人…下落不明…”
撲通一聲,信兵力竭昏死過去。
林墨握著那封染血的信,手指微微顫抖。與幽州秘密交易的戰略設想,剛剛起步,便隨著劉虞的死而徹底破滅!一條重要的外援和退路,就此斷絕!
更重要的是,劉虞一死,公孫瓚獨霸幽州,與袁紹的矛盾將更加不可調和,北方的戰火將更加熾烈。而袁紹,是否會更急于清理后方,然后全力北向?
危機非但沒有緩解,反而因為這場遙遠的政變,變得更加迫在眉睫!
黃天谷剛剛借助閱兵贏得的一點戰略空間,瞬間被壓縮殆盡。
“怎么辦?”所有人都看向林墨,目光中充滿了焦慮和茫然。
林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走到地圖前,目光死死盯住代表袁紹勢力的鄴城,又看向北方代表公孫瓚的幽州。
絕境之中,往往也孕育著機會。
“劉虞死,公孫瓚與袁紹已成死局。”林墨的聲音低沉而緩慢,“袁紹…或許比我們更急需穩定后方,甚至…急需增強實力,以應對即將到來的、與公孫瓚的決戰?”
徐庶眼中猛地一亮:“首領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表現得…更有用?甚至主動提出,為袁紹的北伐,提供更多…支持?”
“比如?”高覽問道。
“比如,更多的軍械。比如,在必要時,出兵襲擾公孫瓚的側翼…”林墨的目光變得深邃而銳利,“當然,這需要代價。比如,一個正式的名分,一塊更大的地盤,或者…貿易的自由。”
這是一場更加危險的賭博。將自身的生存,與袁紹的北方戰略捆綁在一起。
但除此之外,似乎已無路可走。
“元直,草擬文書。以最謙卑的語氣,向袁紹致以哀悼(劉虞),并表達我部愿為將軍北伐大業效死,愿提供更多軍械,并隨時聽候調遣,北上助戰!”
“同時,把這封信的內容,巧妙地‘泄露’給沮授,甚至…許攸。”
主動請纓,火中取栗!
黃天谷的命運,再次被推到了歷史的懸崖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