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
燈火依舊亮著。
親兵守在門口,見了她,躬身行禮道:“姜郎將,魏大人正與徐大人在里面等您。”
徐長風也在?
姜月初有些意外。
那親兵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低聲解釋道:“傍晚時分便已經來了,一直待到現(xiàn)在也沒走。”
姜月初輕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邁步而入。
走到門口,一眼便瞧見了兩個人。
魏合坐在主座上,手里捧著一杯熱茶,慢悠悠地品著。
徐長風坐在一旁,俊美的臉上滿是凝重。
見她進來,徐長風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么,卻終究還是沒能開口。
魏合抬了抬眼皮,笑道:“來了?坐。”
姜月初也不客氣,依言在徐長風身邊坐下。
“解決了。”
她言簡意賅。
魏合點了點頭,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嗯,辛苦了。”
他放下茶杯,轉頭看向徐長風,似笑非笑。
“長風,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徐長風的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弧度,對著姜月初,拱了拱手。
“姜郎將,好手段。”
這話,也不知是夸贊,還是譏諷。
“只是......”
徐長風深吸一口氣,終是沒忍住,“魏大人,忘塵一死,寶剎寺那邊,絕不會善罷甘休!屆時,怕是整個隴右道的江湖都要翻天!”
魏合輕笑一聲,“那便讓它翻!這天,早就該翻一翻了!”
“寶剎寺戒律院首座忘塵,勾結涼州豪紳,意圖謀害我鎮(zhèn)魔司六品郎將,事敗之后,更是負隅頑抗,當眾襲殺朝廷命官。”
“我鎮(zhèn)魔司天字營郎將姜月初,不得已當場將其格殺。”
他轉過頭,看向姜月初,“這個說法,你可還滿意?”
姜月初抿了抿嘴,道:“還行。”
一旁的徐長風愣住。
不是......
合著你倆一唱一和,我倒像是個外人?
魏合的目光,重新落回徐長風身上,臉上的笑意斂去。
“長風,你現(xiàn)在便去擬一份公文,將今夜之事,原原本本地寫清楚,著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上京。”
“另外,傳我將令,自明日起,隴右鎮(zhèn)魔司嚴查境內所有寺廟,但凡發(fā)現(xiàn)與妖魔勾結,一律先斬后奏!”
“這......”
徐長風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要徹底和寶剎寺撕破臉了?
“大人,這般做法,是否著急了些?”
這也不是他慫。
他自入武道以來,死在他手上的妖魔邪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便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他也殺過不少。
只是實在沒必要。
在他看來,此事本可以有更好的處理方式。
今日姜月初殺了忘塵一事,本就沒多少人知曉。
控制住知情之人,待事情傳到寶剎,不知都什么時候了。
屆時,就算對方是知道了,鎮(zhèn)魔司大可以咬死不認,雖說依舊會結下梁子,卻遠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般,直接將矛盾擺在了明面上。
這般大張旗鼓地將人殺了,還要寫份公文昭告天下。
這哪里是殺人?
這分明是在指著寶剎寺的鼻子,告訴他們——你的人,我殺了,有本事,你來咬我?
“長風。”
魏合的聲音,將徐長風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抬起頭,卻見魏合一臉平靜。
“你覺得,殺一個忘塵,很難么?”
徐長風一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聽的昏昏欲睡的少女。
難么?
莫說魏合出手,哪怕是眼前這丫頭都能做到。
“不難。”
他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難的是什么?”魏合又問。
徐長風皺眉思索片刻,緩緩道:“難的,是如何在殺了人之后,應對寶剎寺狗急跳墻,以及...其背后的佛門信徒。”
“說得不錯。”
魏合點了點頭,眼中卻閃過一絲譏誚,“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我鎮(zhèn)魔司,要怕他寶剎寺的怒火?為何我等朝廷之人,要去安撫一群被禿驢蒙蔽的愚民?”
他站起身,走到姜月初身前,伸手輕輕拍了拍她肩頭那只栩栩如生的金猊。
“我從來沒覺得她做錯過,更沒覺得事情發(fā)展到如今這般地步,有什么不對。”
不等徐長風開口,他嘆了口氣,繼續(xù)道:“長風,我知道你的擔憂,也知道你是為司里考慮,說來說去,無非是我隴右都司,如今無指揮使鎮(zhèn)守。”
徐長風沉默不語。
“指揮使一職空懸,我隴右都司,看似爪牙鋒利,實則群龍無首,那些人,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我鎮(zhèn)魔司的底線。”
“世家陽奉陰違,宗派桀驁不馴,就連這滿城的商賈,都敢在背后對我等指指點點......”
“但這般局面......總要結束的。”
徐長風滿臉苦澀。
結束?
又如何能結束?
“大人,隴右終究是偏遠之地,朝廷素來重心皆放在中原,再下去,也是江南那般富饒之地。”
他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無力,“如今,不止是我隴右鎮(zhèn)魔司人手稀缺,便是整個大唐,亦是如此。”
“下一任指揮使調任,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
魏合卻笑了起來。
“無需這般憂愁,我既然敢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考慮。”
他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淡淡道:“我敢保證,要不了多少時日,這般局面,便將不復存在。”
嗯?
此話一出,不僅徐長風呆愣住了,便連一直事不關己,聽得昏昏欲睡的姜月初,也在此刻,微微睜開了眼,眸子里閃過一絲疑惑。
她雖然聽得困,可到底是在認真聽。
誠然,她現(xiàn)在實力算是不錯。
可她也不會傻兮兮地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鎮(zhèn)壓整個隴右。
如今的局面,沒有指揮使坐鎮(zhèn),又如何能壓得住隴右道上這群牛鬼蛇神?
她側眸望去,卻見魏合緊緊盯著自己。
“......”
她心里咯噔一下。
有種不好的預感。
徐長風也是發(fā)現(xiàn)了魏合的動作,他順著對方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姜月初。
瞬間,他明白了什么。
一個荒誕的念頭,出現(xiàn)在腦海。
“大人......你是說......她?”
姜月初也是懵了。
啊?
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