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林瑤有點發怵,“捅了妖窩了?追出去一個,底下還藏著兩個……”
“咯咯咯——”這笑聲無異于將三人緊繃的神經張弛到了頂點,三人均嚇了一跳,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墓室的角落突然出現了另一個賀夫人!
“太邪乎了,又來一個!”
“是你!”林瑤聽出了這聲音,正是那月老廟的幻妖!
宴無憂略一定神,又恢復了平靜,他反手將林瑤攬在身后,小聲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罷,他往前一步,解下木琴,锃——
凌厲的琴音脫手而出,不給賀夫人反應的機會。
“表妹,你把我害得好苦!”宴無憂一面彈琴,一面撕心裂肺。
賀夫人有一絲愣神,喃喃道:“表哥……”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林瑤將指甲狠狠掐入手心,捶胸大哭起來——
“母親——”她掩面抽泣著,神色哀戚,“母親,我是婉兒啊。”
“婉兒……”賀夫人原本空洞渙散的眸光一點一點氳上光芒,“我的婉兒!”
林瑤學著賀婉茵的聲音,朝她走近幾步,目光殷切,“母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您可知道,他們,他們都是怎么議論您和舅舅的……”
“表哥……我……”似是回憶起了極端可怖的往事,她忽地大聲尖叫起來,“啊——不,不——”
宴無憂見狀,長撫琴弦,原本凌厲洶涌的琴音立時柔緩幾分,原本陷入癲狂狀態的賀夫人漸漸平靜下來,揭開了十年前那段塵封的往事……
賀夫人本名林如霜,嫁入賀府之后與賀章也算相敬如賓。誕下一雙兒女之后,賀章也沒有納妾,她原本還為自己覓得了良人而竊喜不已。
直到有一日,她半夜從夢中驚醒,卻發現枕邊空無一人。林如霜想著,賀章許是去解手了,便又顧自睡下了。
可驚醒之后,林如霜卻怎么也睡不著了,索性躺著等賀章,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等得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賀章才窸窸窣窣地從外面進來,一來倒頭就睡。
林如霜也沒在意,可不曾想,賀章連著幾夜都是如此。
這下,林如霜慌了神了:這陣子,老爺對自己冷冷淡淡。莫非,是看上了府里的哪個丫鬟?
于是,她試探道:“老爺若是有相中的女子,盡管抬了做姨娘便是,何必這般偷偷摸摸的。”
“不知所謂。”賀章言罷,冷著臉拂袖離去。
做了又不認,是要鬧哪樣?林如霜又氣又委屈,正好表兄鐘學言在府中做客,于是便將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既如此,不若今夜跟去瞧瞧?”鐘學言言罷,略一遲疑,“可是表妹,若此事當真如你所想這般,你當如何?”
林如霜咬緊了嘴唇,搖了搖頭,最后心一橫:死也要死個明白!
是夜子時,賀章果然起身下了床,往外走去。
待他走遠些,林如霜悄悄跟了出去,早已躲在轉角的鐘學言也一并跟了上去。兩人一路跟到西院門口,卻見賀章蹭地一下跳進了井里——
兩人驚得張大了嘴巴,雖說是一口枯井,可這般不管不顧地跳下去,不死也得摔斷腿!大驚之下,兩人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忙沖進院里。
“表哥,怎么老爺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會死了吧?”林如霜趴在井口,萬分焦急。
鐘學言嚇得冷汗直流,喊人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只嘴皮不住地發顫:“這要真有個好歹,讓人瞧見,你我可就說不清了呀,說不清了……”他哆哆嗦嗦地從腰間摸出一個火折子,點燃了往井里一照:什么都沒有!
這就奇了!兩人也不敢下到井里,便只好躲在那棵斜柳后面,靜觀其變。
正驚魂不定,賀章卻忽然從井底蹭地一下跳出了井口,林如霜嚇得趕緊捂住嘴巴,不料,賀章卻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扭過脖子,將腦袋探到了樹后!
兩人還未來得及驚叫出口,卻被賀章掐住了脖子,他將鐘學言高高舉起,重重甩在井沿上,鐘學言當場昏死過去。
“求你,放過我,看在一雙兒女的份上。”林如霜掙扎著艱難開口。
她感到脖子一松,整個人癱倒在地,就在她以為賀章顧念舊情對自己手下留情之時,怪異之事發生了——
她發現自己變成了表哥的樣子,唯有一雙手,還是本來的樣子。她驚恐地看向表哥,卻發現表哥竟然變成了自己的模樣!她不受控制地撿起地上的石磚,朝“自己”一步一步走去。
不——不要!
當她一下一下重重砸在“自己”身上時,她就已經瘋了!
而賀章,就那樣冷冷地操縱著這一切。
“當我又變回自己時,我看著血肉模糊的表哥,絕望地跳井自殺了。”
“那你為何會出現在月老廟?”
“原本,我是出不去的。自我死后,魂魄便被他拘禁在井里,終日陷入幻境中,苦不堪言。他說他找到了長生之法,只是一人長生太寂寞了,讓我陪著他,并看護好他的這副軀殼,否則,他就要把婉兒送下來。”
三人聽罷,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具枯槁詭異的尸身,這竟是賀章!
“昨日,他突然告訴我,若我能取到一樣東西,就能脫胎換骨重新做人,到時候他自有辦法給我安排一個身份進府,我便能日日見著我的婉兒了……”
林瑤嗤笑一聲:“賀章有這么好心?”
“我也這般質問他,他卻說機會只此一次。”賀夫人低泣著,“我知道害人不對,可我,可我真的想見見我的女兒啊,哪怕一面也好。”
宴無憂收起琴,一邊聽著,一邊繞著賀章仔仔細細查探:這半死不活的東西長生了?
思索未果,他迅速掐訣燃起符火,伸手朝他探去——
不料,那原本躺在棺材里面色安詳的“賀夫人”兀地坐起,張開五指,指甲爆漲數寸,朝宴無憂戳去!
宴無憂一個閃身,迅速結起一個破業印,穩穩地打在“賀夫人”身上——只見原本栩栩如生的“賀夫人”瞬間化作一團紙人,焚燒在破業印中,扭動了幾下之后,最終化為灰燼,棺內原本的尸骨赫然暴露在幾人面前!
“這便是我的尸身。”賀夫人苦笑了幾聲,“他以紙人壓制我的尸身,讓我回不得魂;又讓紙人化作我的樣子,使我日日憶起當年之事,瘋魔化妖為他驅使。”
賀夫人說完定定地看著林瑤:“你不是我的婉兒。”
“我不是你的表哥,但能讓你重新做人!”見賀夫人眸中露出驚喜之色,宴無憂聳了聳肩,“別誤會,我是捉妖師,自不能使些有違天道的邪術。等除去賀章,我可為你解開封印,助你往生。”
“可我能再見見婉兒嗎?”賀夫人一臉希冀。
宴無憂決然地搖了搖頭:“陰陽有別,反而給她徒添禍端。更何況,在月老廟,你們不是已經見過了?”
“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動了——”小圓子忽然指著賀章顫顫道。
“賤人,敢跟外人合謀害我!”一道強勁的掌風伴隨著聲音從墓門傳來,重重拍在賀夫人身上,直將她打到了墓壁上動彈不得。緊接著,一個披頭散發的“賀章”從門口閃身進來,正是方才被赫連明澈引走的那個。
“賀章”梗著脖子:“區區凡夫俗子,也妄想阻我?”
話音剛落,他雙瞳瞬間染上褚紅,強大的殺氣從周身彌漫開去,墓壁上的油燈搖搖曳曳——
說時遲那時快,宴無憂快速結起一個盾印,擋在三人面前。
哐——
巨大的妖力打在盾印上,饒是宴無憂內力渾厚,也被迫地生生后退兩步!
宴無憂從琴底抽出一把通身黝黑的玄鐵劍,眸色一凜,厲聲道:“區區偃傀,連人都不是,也配跟小爺叫板?破——”
林瑤松開手掌,將早已蠢蠢欲動的精晶之力揮力擊出——
兩人合力將“賀章”打得連連后退,宴無憂瞅準時機,忽地勾嘴一笑,燃起符火,轉頭向棺內打去——
“賀章”見狀,目露驚恐之色,瞬間化為紙人,落入棺內。
噗通噗通——
棺槨里的心臟傳出劇烈的心跳聲。而后,真正的賀章連帶著整副棺材,直直懸于空中!
“年紀輕輕,竟有如此造詣!不若你將他們都殺了,與老夫一起長生不滅,可好?”賀章看向宴無憂,蠱惑道。
宴無憂嗤笑一聲:“既然長生這么好,你怎么還想重新做人呢?”話未說完,早已提氣御劍,只見破風劍劍身飛轉,凌厲地朝賀章擊去——
卻見賀章伸出兩根枯瘦的手指,只輕輕一撥,就將破風彈飛出去。
“年輕人,老夫惜才,不妨再教教你。”賀章說著,雙臂一揮,整個墓頂顯現出了一根根紅色的掛爻,“三爻鎖魂在上,六三至陰而屬陽,這墓室看似屬陰,實則乃是陽爻!你的純陽之功,破不了——”說罷,哈哈哈大笑起來。
“他不行,我可以!”林瑤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