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雷貫穿墨淵,將他那浸透罪業(yè)的軀殼瞬間焚作焦炭。
卻也借他之死,為那被鎮(zhèn)壓五百年的蝗母引來了真正的天罰。
數(shù)道劫雷緊隨而至,目標直指鎮(zhèn)魂塔廢墟下因墨淵隕落而徹底失去束縛的蝗母。
飛蝗組成的銅色洪流中,蝗母與殍仍在進行著吞噬與融合。
殍的蟲軀被蝗母撕扯得支離破碎,又在蝗母本源的呼喚下瘋狂愈合。
她的意識在劇痛與原始饑餓之間搖曳,瀕臨崩潰。
而蝗母在吸納了殍的部分生命精華后,原本干枯佝僂的農(nóng)婦形態(tài)竟豐盈了幾分。
然而面對天劫威壓,她的形體也開始劇烈顫抖,那由無數(shù)扭曲人臉構(gòu)成的復眼中,流露出恐懼之色。
她想逃,想躲,可卻被殍死死鉗住,維持著一個擁抱的姿勢。
數(shù)道碗口粗的金色雷霆,如天公震怒,狠狠劈向廢墟中央的蝗母與殍。
“轟隆隆——!”
刺目的雷光瞬間吞噬整片廢墟,大地劇烈搖動,狂風卷起銅色沙塵,將一切籠罩于毀滅性的白光之中。
強烈的能量沖擊讓江子昂和幾個幸存的長老與弟子幾乎昏厥。
雷光漸散,塵埃落定。
原本的鎮(zhèn)魂塔廢墟已化為一座巨大深坑,焦土之上青煙繚繞。
坑底,蝗母那被撕咬得七零八落的農(nóng)婦形態(tài)徹底潰散,血肉模糊。
她的尸體開始膨脹,無數(shù)飛蝗掙破皮囊,嗡鳴著涌出。
然而,就在那堆令人作嘔的蝗母殘骸中央,一個異常肥胖的僧人,猛地撕開蝗母殘存的腹腔,從中緩緩爬了出來。
他皮膚白皙細膩得近乎透明,在焦黑的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突兀。
身披一件略顯陳舊卻潔凈的朱紅袈裟,始終赤足,步履沉穩(wěn),如踏蓮而行。
僧人臉上凝固著充滿慈愛的微笑,雙眼彎如新月,不見瞳孔。
但笑容只是浮于表面,仿佛一張精心繪制并貼在球形物體上的面具。
細看之下,那近乎透明的皮膚下,似有無數(shù)細小之物緩緩蠕動,如活物在皮囊下游走。
胖僧侶淡淡掃了一眼天空。
那醞釀著最后一道一道雷劫的烏云已濃稠如墨,雷光在云層深處翻滾咆哮。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揮了揮袖袍。
剎那間,一股不帶絲毫煙火氣,卻如佛陀拈花的力量輕輕拂過天際。
“轟隆隆……”
醞釀許久的雷劫,竟在瞬間土崩瓦解。
墨云消散,雷光湮滅,狂風止息,天空恢復一片清朗,仿佛方才的末日景象不過幻夢一場。
胖僧侶收回目光,臉上帶著永恒的笑容,緩步走向蝗母的殘骸旁的殍。
殍的身體也被雷霆擊中,幾近破碎,氣息奄奄,卻仍能勉強維持人形。
殍的異色瞳孔半閉,臉上絕美的一半重新顯現(xiàn),卻布滿痛苦,意識在消散邊緣掙扎。
“小僧就說蝗母被煉化百年,怎么遲遲不能化成銅身羅漢,害小僧不得功德圓滿?!?/p>
僧侶的聲音充滿慈愛,卻又帶著孩童般的天真抱怨。
“原來是蝗母并不完整,早一步分裂,陰差陽錯誕生了你這么個怪物。”
他的目光在殍身上流轉(zhuǎn),慈愛的笑容不曾有絲毫改變。
“餓死之人的怨念,與蝗母貪婪的邪念混合所生的怪物,竟也能生出人心?
“有趣,當真有趣。
“倒也無妨,融合了以后還是完整的。”
說著,僧侶伸出手,將蝗母的殘骸全部粗暴地塞到殍的嘴邊。
他的笑容依舊不變,只手臂在伸展時,其皮膚下那些細小的蠕動變得更加明顯。
做完這一切,胖僧侶轉(zhuǎn)頭,望向不遠處的劍懷霜。
此時劍懷霜因雷霆沖擊而身受重創(chuàng),正勉強支撐身體,滿臉戒備。
他無法感知到眼前之人的氣息,就仿佛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但明顯不可能,能隨手掐滅雷劫,如此修為,必定遠遠高于自己。
僧侶的目光穿透劍懷霜的紙甲,直抵他體內(nèi)隱藏的那股邪祟之力。
那弧度精準的微笑,此刻竟透出一絲似笑非笑的意味:“白玉,你也在?”
這平淡一語,卻如驚雷劈入劍懷霜的識海深處。
他體內(nèi)的白玉原本因塑魂丹而蟄伏,此刻竟如野火被點燃,瞬間劇烈躁動。
一股邪異的玉色光華不受控制地從劍懷霜雙眼深處浮現(xiàn)。
他身體微顫,紙甲縫隙間隱約有黏滑的肉條蠢蠢欲動,幾欲破體而出。
他欲壓制,欲抵抗。
卻突然聽到一個卻帶著浩瀚神威的低語在耳邊響起。
“不用抵抗,放白玉出來吧?!?/p>
是神明的聲音!
劍懷霜能明顯感覺到,耳語來自識海的白骨之種,他并沒有被白玉蠱惑。
弄明白之后,劍懷霜瞬間放棄抵抗。
他毫不懷疑大人的任何命令。
很快,他周身玉色光華大盛,那張僵硬的臉上,屬于白玉的邪異笑容浮現(xiàn)。
“笑面?”白玉的聲音自帶重重混響,如同數(shù)人同時開口,層層疊疊。
“還真是冤家路窄?!?/p>
他的笑聲漸起,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怎么,混得這么慘?五百年過去,連個羅漢身都修不成?”
白玉的笑容愈發(fā)張揚,邪氣四溢,眼中盡是狂傲。
僧侶靜靜聽著,并未反駁,雙眼依舊彎如新月,不見瞳孔。
白玉嗤笑:“倒是多謝你幫我壓制容器,那么現(xiàn)在,是不是該我們老朋友好好敘敘舊了?”
胖僧侶依舊靜立,聲音溫和如初,卻字字如針。
“你這小鬼,不過偷吃了一點燈油,就以為你真掌握了大乘佛法了?”
他略作停頓,笑容深了一分:“轉(zhuǎn)生重修一次,就給自己找了這么個軀殼?”
胖僧侶輕描淡寫地搖搖頭,白玉眼中殺機暴漲,無數(shù)肉條從體內(nèi)抽出,呼嘯撲向僧侶的頭蓋骨。
“你嫉妒我成功了?”白玉一邊攻擊一邊哂笑,“我可不像你這么廢物,五百年的謀劃,也能出了漏子?!?/p>
胖僧侶并不惱,只是輕輕搖頭,那笑容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嘆息。
“未經(jīng)打磨的邪祟,有形,無神。”
隨即,他那張永恒的笑臉如蓮花般從中間裂開,內(nèi)部并非血肉,而是無數(shù)張同樣保持著極致笑容的微小人臉聚集而成。
人臉與肉條相接的剎那,白玉的笑容驟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