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覺得自己很渣。

當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腳踏幾只船的渣。

而是那種....

對方將你視為漫長黑夜中唯一的光，將生命的全部意義都寄托于自己時……

自己卻只將她視作一段代碼，一個用于達成完美評分的工具，一串可以隨意讀取和覆蓋的數(shù)據(jù)……

認知上的巨大落差，所帶來的負罪感。

嗯...有些難受呢。

溫存的時光短暫。

片刻后，洛薇雅戀戀不舍地抬起頭，離開了他的懷抱。

她的身形漸漸變得虛幻，像根根逐漸被抽離的線條。

“親愛的……”她的聲音低落下去，帶著濃濃的不舍，“雖然，好想好想就這樣一直一直抱著你

“…但現(xiàn)在你看到的洛薇雅，只是一個太心急、先跑過來的「分體」哦……”

“我的本體…還被卡在「往生界」的邊緣，沒能完全過來呢……”

江臨抬眸，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淦。

擁有隨意篡改現(xiàn)實的力量，這居然……還只是一具分身？

那她的本體，究竟強到了何種地步？

真正的「魔女」，到底有多強？

歷來存檔中，江臨從未見過魔女的真實實力...

但估摸著，哪怕自己最強的那個檔，也只能堪堪和「魔女」打成平手吧？

雖然江臨想的是自己的事情。

但他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少女身上。

洛薇雅被他看得臉頰微紅，小聲解釋：“不、不要那么驚訝嘛……

“都怪洛薇雅太想見你了，所以就把笨重的本體丟在半路，先分了一部分過來，

“誰知道…現(xiàn)在有個討厭的女人，攔住了我的本體，不讓我徹底來到現(xiàn)世呢……”

提到“討厭的女人”，她眼底掠過一絲殺意。

然而。

當她的視線重新聚焦在江臨臉上時。

殺意便如冰雪遇陽，迅速消融，被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取代：

“等我一下下哦，親愛的，

“洛薇雅這就回去，把那個礙事的壞女人處理掉，很快就回來。”

江臨自然不會阻攔。

穿越至今，他幾乎沒得到片刻喘息。

如果確認自己不能回到現(xiàn)實世界，他打算選取一門職業(yè)來修習，步入魔法的領(lǐng)域。

否則。

在這個惡鬼橫行、各類組織明爭暗斗，還有一堆「魔女」的世界....自己怕是有點難活。

他確實需要一點獨處的時間，來思考未來。

“去吧，自己小心。”江臨隨口囑咐了一句。

洛薇雅甜甜一笑，卻沒有立刻離開。

她忽然又湊近過來，指尖撫過江臨脖頸上纏繞的繃帶。

“以后……包扎傷口這種事情，不可以再讓別的女人做了哦。”

少女笑靨如花，隨即又搖搖頭，自我糾正道：

“不對——

“只要洛薇雅在身邊，就絕不會再讓親愛的受一點點傷。”

話音裊裊消散。

她的身形徹底分解，幻化成無數(shù)銀色絲線，齊齊沒入虛空，不知所蹤。

偌大的別墅客廳，終于只留下了江臨一個人。

他呼出一口氣，難得放松，一整個躺在了沙發(fā)上。

“能攔住洛薇雅的女人嗎？挺有實力的....”

江臨呢喃自語，將脖頸上的繃帶拆下。

那里，血痕消失不見，皮膚完好如初。

洛薇雅只是輕輕一碰，就治好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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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界」與生機勃勃的現(xiàn)世之間，橫亙著一片海域。

海水幽藍，深不見底，如同隔絕生死的巨大深淵。

深淵兩側(cè)，景象截然不同。

深海之下，無數(shù)銀色的絲線交織纏繞，構(gòu)筑成一座龐大而虛幻的人偶劇場。

劇場中央，銀發(fā)少女端坐輪椅之上。

而劇場之下，是無數(shù)亡靈的嚎叫。

而在深淵的另一側(cè)，深海之上。

巨大的幽靈鯨緩緩沉降，散發(fā)著幽藍光芒的水母群徘徊游弋。

翻涌的海水，如同衛(wèi)士，拱衛(wèi)著一位身著海藍色華麗長裙的少女。

少女有著海藻般蜷曲的柔發(fā)，雙耳是精致的魚鰭狀。

她赤足輕點波濤，垂眸，俯視著劇場中的洛薇雅。

洛薇雅回以毫無溫度的注視。

“讓開，”

她的聲音森然，“汐音，如果我沒猜錯，你的本體根本不會離開那塊「望夫石」吧？

“就憑一具投影般的分身，也妄想攔住我的去路？”

「提線魔女」，此刻非常不悅。

汐音掃視著不斷擴張、愈發(fā)凝實的人偶劇場，并未退讓：“洛薇雅……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嗎？

“單方面切斷與往生界的連接，甚至試圖讓本體強行擠入現(xiàn)世？

“生死之間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帷幕撕裂，被束縛已久的惡鬼失去管制……

“這，將會給現(xiàn)世帶來無法挽回的災(zāi)難。”

洛薇雅厭惡地蹙起黛眉。

看吧，這就是自己討厭汐音的地方。

同為「魔女」，對方卻對「保護」有著近乎入魔般的執(zhí)念。

「保護」弱者；

「保護」可憐人；

「保護」一切應(yīng)當被保護的生靈。

若不是擔心把對方逼急了，法則層面的交鋒導(dǎo)致現(xiàn)世被毀，波及江臨..

洛薇雅真想說一句，“你都「保護」得了些什么啊？臭女人？”

但她壓下心頭火氣，只回道：“現(xiàn)世是否災(zāi)難滔天，與我何干？”

她加快語速，打斷還想爭辯的汐音：“五百年前，在我成為魔女之前，可沒見有誰去管理「往生界」，

“那時候，世界毀滅了嗎？”

汐音沉默片刻，聲音依舊平靜：“那時……世界的確未曾毀滅，

“但那個時代，人間充斥著太多、太多的苦難與絕望，

“正是因為你鎮(zhèn)壓了往生界，隔絕了大部分惡鬼的侵擾，

“人類才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文明得以發(fā)展，一步步建立起如今的繁榮紀元……”

洛薇雅輕哼一聲，帶著譏誚：“是啊，人類現(xiàn)在翅膀硬了，應(yīng)該能自己對付惡鬼，我更沒必要留在這里看門了。”

汐音一時語塞。

道理講不通，或許……只能嘗試觸動她的情感了。

汐音重新組織著語言，聲音放緩：“洛薇雅——”

“——夠了！閉嘴！”

洛薇雅此刻滿心都是江臨的身影，哪有耐心聽她絮叨，

“我找到他了，”

她揚起精致的下頜，一字一句：“我，找到我的愛人了！

“現(xiàn)在，我要去見他，

“——你，攔不住我。”

汐音明顯愣了一下：“就……因為這個？”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洛薇雅的怒火：“這個原因，還不夠嗎？！”

她忽然嗤笑一聲，笑容里帶著嘲諷：

“汐音，別在我面前擺出這副悲天憫人的圣女姿態(tài)，

“你的本體，日日在「望夫石」處守著的，是誰？

“如果，哪天你的情郎回來了，

“我攔著你，叫你舍身鎮(zhèn)守這萬千波濤，鎮(zhèn)壓深淵下的魔物，

“叫你，「為了世界和平，請你忍耐」，你會如何看待我？！

“呵，說到底，你比我更自私，

“你的本體就駐守在現(xiàn)世，如果你的那個「他」回來了，你隨時都可以去見他！去擁抱他！

“但我呢？

“你要我把自己鎖在死氣沉沉的「往生界」，鎖在陰冷孤寂的陰間，

“到底誰更過分？”

汐音愣住了。

是、是啊……

如果……如果他回來了，有人卻要攔著我，不讓我去見他……

我恐怕會……

不，不是恐怕。

是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所有攔路者……清除。

哪怕要掀起滅世的海嘯，哪怕要傾覆整個大陸……也一定要去到他身邊。

沉默，在深海中蔓延。

將心比心，她忽然之間，完全理解了洛薇雅此刻的瘋狂。

周圍翻涌的波濤，漸漸平息。

汐音緩緩抬起手，封鎖著四周的無形水墻，悄然裂開一道縫隙。

“……你走吧。”

她側(cè)過身，如同讓開道路，

“往生界，我會暫時以潮汐之力加以約束，

“但我的權(quán)柄更偏向「物質(zhì)」層面，無法像你的「操縱」那樣，從根本上將其徹底壓制……”

洛薇雅昂起頭，輕輕哼了一聲，內(nèi)心對于這個“壞女人”的評分，默默上調(diào)了幾點。

“謝了。”

丟下這兩個字，她周身銀絲爆閃，眨眼織成一條橫跨深淵的通道，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現(xiàn)世。

汐音靜靜凝視著她消失的方向，獨自懸浮在空曠深海中，身影顯得有幾分落寞。

她的眼底，難以抑制掠過一絲羨慕。

她輕輕握住胸前懸掛的小巧沙漏，指尖摩挲著冰涼的水壁，低聲呢喃，如同吟誦著古老的歌謠：

“沙漏啊……轉(zhuǎn)啊，轉(zhuǎn)啊，

“你說過的，當沙漏里的流沙，轉(zhuǎn)過八百六十四圈，就會回來……”

“可是呢……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融入海水之中，

“它已經(jīng)，轉(zhuǎn)過一億圈了啊，

“江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