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殛,煅正。
爐中赤焰騰躍,上懸著一截暗金劍鋒,長約一指,自斷處生出純粹的金色雷光,耀眼至極,在劍尖處生出一團(tuán)朱火,夾雜著斑駁的血色。
自赤火中踏出一道童,用靈火凝成的雙指掂了掂劍鋒,最后碰了碰那團(tuán)朱火,默默感知其性質(zhì)。
“【離攸南炎】,其色為丹朱,為丹鳥身隕,心頭血中所生,可惜,這紫府靈火已經(jīng)被人取了,剩下點殘余,也不過筑基等級。”
溫光咂了咂嘴,而后輕彈劍鋒,聽起聲音來。
“【神殛光】、【玄雍靈燼】、【清欲石】和【天行陽金】.額,有些難辦。”
這火靈小臉耷拉著,隨手一指,赤火緩緩舔上這截劍鋒,金雷波動,散出層層漣漪,連帶著那一團(tuán)斑駁的朱火也極為抗拒。
“溫光,溫光,別悶著了,師叔都快出關(guān)了,你幡子練好沒?”
一道呼聲打斷他的沉思,溫光嘴角多了絲笑意,可自爐中鉆出后,面上又是一副嚴(yán)肅之色,看向正在一旁候著的白袍青年。
“叫我大師傅才對,承言,你還有沒有一點尊卑老幼的觀念了?”
王承言絲毫不理會他這套,瞥了眼洪爐,見其中金電迸射,眼中不由多些好奇。
“這是在煉什么,神雷法器?”
他徑直上前,御風(fēng)至爐沿,往其中一看,見是一截暗金劍鋒,神雷迸射,離火悠燃,顯得極為不凡。
“一截劍鋒,紫金觀托我門重鑄,要一件筑基法劍。”溫光輕嘆一氣,“這可是紫府靈劍的殘余,雖然精粹都流失光了,但以其為根本,應(yīng)當(dāng)能造件筑基頂級的法劍。”
王承言來了興致,看著那截劍鋒,細(xì)心辨別著鍛造的靈材。
“可有難處,既有殘鋒,豈不是比憑空鑄造簡單?”
“你懂什么?此劍是西海鑄就,應(yīng)當(dāng)是受過神通養(yǎng)育,而后斬了一離火妖物,斷裂后物性變化,不復(fù)原狀。”
溫光臉色認(rèn)真,此時自青金寶架上尋出一面卷起的渾黃大幡,放在地上,邊看邊說。
“關(guān)鍵是這一團(tuán)離火,落在劍鋒里,精華讓人取走,剩下的混了血污,和神雷犯沖,又難以剝離,你說說,怎么重鑄?”
王承言此時催動爐火,已將那一截劍鋒取來,默默觀察。
暗金劍鋒的斷處齊平,內(nèi)里是晶體般的構(gòu)造,點點金色雷光在劍鋒上濺起,那團(tuán)朱火中的血似在流淌,滴落到他的手上。
他忽地心顫,好像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只余那朱血,不斷滴落,傳來一陣難言的灼燒之感。
耳邊傳來海水激蕩的聲音,他驀然抬首,此時卻已經(jīng)不在煅正室中,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瀚海,熱風(fēng)陣陣。
前方是一著紫金道袍,月帔星巾的修士立于海面,金色神雷凝聚一處,成北斗之狀,似乎是某種陣法,暗合天樞。
“【斗殺注死】”
這道人舉劍前指,其劍為暗金,華美威嚴(yán),上有北斗玄紋,劍氣浩蕩。
天邊云氣忽地散開,朱火浩浩,遮蔽天光,根根紅羽縈繞赤光,若小山般的丹鳥顯形,帶起漫天離火,沖壓而下。
金色神雷轟然炸開,同離火卷積,將方圓數(shù)十里的海水悉數(shù)蒸發(fā),化作空洞。
王承言只覺自己的肉身、魂魄都在一瞬間消散的干干凈凈,最后見到的是一截暗金劍鋒,已斬入那丹鳥的心竅,帶出淋漓的朱血,灑在長空。
“承言?承言!”
靈臺內(nèi)清氣一卷,【冶父鑄劍】的篆文明滅,他這才回過神來,身上已經(jīng)生出一層細(xì)密的冷汗,牙關(guān)發(fā)顫。
溫光立身一旁,緩緩輸送來柔和的法力,他臉色稍沉,帶著幾分關(guān)切。
“怎么了?”
王承言愣了少時,這才低低回道:
“無事。”
言畢,他又看向那截斷裂的劍鋒,眼神火熱,只怔怔道:
“我知道了,溫光,北斗,是北斗。”
溫光臉色稍沉,將這劍鋒送歸爐中,揮袖就將承言掃出室外,連帶那卷渾黃大幡也交予他。
大門轟然關(guān)閉,溫光的聲音自其后悠悠傳來。
“先別煉器了,【仁心幡】已經(jīng)煉好,你準(zhǔn)備著,若是你法言師叔出關(guān),速速送去。”
王承言抹了抹臉,此時看向手中這面渾黃大幡,又有些好奇,怔怔看著,可此時篆文再未有半點變化,一切平靜。
他腦海中還念著那道人踏著的北斗陣法,和靈劍上的如出一轍,赫然是某種器陣。
——
天青。
許玄枯坐殿中,默默參悟那卷《司劫天罰道綱》,較上次誅魔一事,如今已過去一年時光,又是秋日。
大離雷部最近少有動靜,也無用他的時候,天雷祠香火不好不壞,他也不是多上心,偶爾心血來潮,駕云而起,驅(qū)風(fēng)降雨,也算盡責(zé)。
如今法力、道行都已達(dá)到筑基巔峰,甚至龍身那處已經(jīng)開始閉關(guān),最多十年,就可得出結(jié)果。
至于人身這處,許玄輕敲面前的青玉桌案,一年下來,倒是對【劫法】一脈的劍道感悟良多,而【洊合】所屬的【司天劫】還是一團(tuán)亂麻。
“金丹法門,講求三元合一,化成圣胎,故而筑基到紫府,就是三元合一,氣海、巨闕和泥丸三田,融匯一處,煉就真金,就是神通。”
“古法也稱【飛升道系】,講求天人交感,以道行、感悟,直接去參悟大羅之天,拔擢性命。”
“故而紫府境界,當(dāng)世是稱真人,古代多稱天人。”
天陀此時低低解釋,許玄只覺聽得頭疼,說實話,他本就不善道論,若論斗法,自然是筑基前列,可要是談及這些道論,就有些為難他了。
“這所謂飛升之法,太過晦澀,金丹法門,好歹是仙基為本,化成神通,有跡可循,按部就班即可,這道綱中記載的,每個人感悟不同,突破的法門就有異。”
“還要感應(yīng)大羅,我個筑基到哪里感應(yīng)去?”
許玄輕嘆一氣,縱然古法神妙更盛,突破更快,甚至古代還有一朝得道,即從凡人成就神通的事跡,可眼下來看,實在是太難參悟。
“古代有天庭,對飛升之道有照顧,且果位多有主人,大羅易于感應(yīng),還是有修成的機(jī)會。”天陀聲音低低,“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是,「社雷」無主,甚至被有意藏匿。”
“就是用金丹法門突破,也極為不易,你以為大離雷部誅魔為何?還不是要成全那宋世明,幫他貼合道征,方便突破。”
“【司天劫】落在麒麟手中,根本不可能得來,就是用龍身想辦法,功法來歷也解釋不了,眼下,也唯有這卷道綱。”
許玄心神一定,只沉聲道:
“這也是唯一快速突破紫府的機(jī)會,若是金丹之法,先煉靈物,后合丹田,上中下都要煉,最后成就神通,再快也要七八年時光。”
“如果能感應(yīng)到「社雷」,是不是就有機(jī)會?”
天陀此時發(fā)出一聲嗤笑,語氣毫不留情。
“「社雷」這些年都不顯,縱然現(xiàn)在血炁正盛,有幾分引出此雷的跡象,但恐怕也要百年時光,你等的起?”
許玄不言,只是催動體內(nèi)那道仙箓,【玄一洊合尊位】幾個古字雷光瑩瑩,紫白交織。
“【洊合】是社震之會,雷霆毀滅后的一點生機(jī),能不能借這道震雷之尊,去看社雷之果?”
天陀此時笑的更盛,似乎許玄講了個天大的笑話。
“我看你是糊涂了,是有這說法,那也是大神通者才能涉及,你不過筑基,連仙基神通之變都未查明,去琢磨金位、道果,只若蚍蜉撼樹。”
“不一定。”
許玄此時聲音平平,并無絲毫情緒,只低低道:
“大神通者,我身邊不就有一位,我說的可對,天陀小圣?”
氣海中的聲音一時沉寂,天陀不再發(fā)出嘲弄的笑聲,過了少時,這老妖才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失落。
“我生前自然能幫你辨明這變化,談起道論,就是金丹嫡脈,也不如我,只是現(xiàn)在,我只剩殘魂”
“不過。”
這老妖的聲音忽地又昂揚起來,來著幾分得意,笑聲十分陰險。
“你有這道仙箓在,自有可以做文章的地方,社雷一道的古代天人,還是劍修,真要成就,你在大離神道中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只要北遼給的壓力夠,那位天樞劍殺的人夠多,大離就會越重視你,屆時就是脫身的機(jī)會。”
天陀已經(jīng)代許玄算過,古代天人,本就在道格上更勝今時的紫府,更別論是社雷一道,一但成就,戰(zhàn)力已經(jīng)堪比兩道神通。
劍意又能抵過一道殺力極強(qiáng)的神通,如此算來,只要許玄以飛升之法突破,靈器再補(bǔ)上,就是面對紫府中期,也能自保。
這已經(jīng)在大離仙道擁有足夠話語權(quán),屆時行事可就簡單多了。
許玄凝神,內(nèi)視仙箓,這才是他修行飛升法門的底氣,宋氏千算萬算,也絕不可能料到這一處。
殿外,忽傳來地脈震動的聲音,許玄氣海中清氣騰躍,仙箓之上,許法言的名字瞬間抬升,渾黃法光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