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閬中郡。
群山連綿如城關,山根下厚重地氣彌散,峰巒上則有棕黃戊光升騰,乘清風入天際,化作片片燦爛云霞。
太虛之中,一著杏黃華服,生的貴逸非凡的青年正凝望著山脈中的種種異象,面上有些玩味的笑意。
杏黃的離火在他身旁悠悠燃著,一陰附麗,二陽重明,如光明依附于正道,神圣無比。
此時雖是春季,可以他立身之處炎氣升騰,已如盛夏一般,草木發蔫,不復先前的青郁。
坎水清濁之流徐轉,自其身后行來一女子,著一身素雅的黃衣,佩黑白長劍,背青銅劍匣,面如桃李,美而不失其鋒。
兩人都已是神通,自然能行走太虛,看見其中盈滿的戊土異象,以及上方掛著的一處秘境。
這種異象進而影響到現實,讓整片閬中郡都受戊土之氣浸染,群山共振。
“你【附圣麗】已成,都修到第二道神通了,雷部的那宋世明還在閉關,是不是有些太慢了?”
坎流運轉,背劍女子有些漫不經心地發問,身形在天光照耀下有些虛幻,如同薄紙。
“社雷難修。”
宋世儀神情并無變化,只是聲音中有些幸災樂禍,周遭的灼熱之意更盛一分,讓他身旁的公孫昔微微皺眉。
“能不能收斂些?每每隨你出來奔走,到處都是一片酷暑,草木焦枯,看著煩心。”
“我以【朱明令】突破,這神通又稱【燔炎夏】,自然要這般施為。”
這位宋氏的新一代真人語氣十分坦蕩,絲毫未顧及下方山中的焦熱之狀,讓一旁的公孫昔嘆了一氣。
“這一處秘境是古蜀的哪一位宗室?所居之處有這般氣象,想來不是尋常人物。”
“【鈞峰王】,陳衛義,泰衡一代的人物,是戊土帝君的孫輩,在洞天中也有封地。”
宋世儀語氣中有些感慨,悠悠說道。
“他修戊土,交游甚廣,不以帝裔自居,當初蜀亡還有大人出手,保了他一支血裔,隨著【清源廟】一道升入仙天。”
一旁的女子稍稍搖頭,嘆了一氣。
“除去赤云保下的那支,剩下的蜀國帝血,應當就是鈞峰之后,這一脈倒是斷的干凈,居于少陰仙天,未曾理會過僅剩的帝血。”
“他們哪里敢?”
宋世儀的目光卻是始終鎖定太虛之中的一片秘境,時刻關注其中變化。
“蜀國偷證伏土,牽扯的因果何其大,縱然【清源廟】的大人仙威蓋世,可也只能保這一支罷了。”
“戊土被藏,諸修要尋,才讓一支帝血和蜀民活命,如今本可留些,但國師大人看著,我等也只能聽命。”
他言辭中并無什么情緒,無喜無悲,只低聲道:
“若不是出了個社雷的變數,戚國師的手段你也知道,黑煞魔道的種種禁術他可是研習了不少,血祭算是最輕的了。”
一時沉默,二人無言,皆都注視著太虛中的異象,如同泥塑。
正在此時,戊土玄光開始如水波一般顫動,玄鳥鳴聲響徹太虛之中,上方懸掛的這一處秘境卻開始劇烈動搖,引得外界山脈隨之震動。
上方秘境之中,棕黃的戊土玄光卻漸漸止住,轉而有柔白的己土之光升騰,整片太虛中開始顯化出種種舊史異象。
交游四方,驅策英靈,拜見仙道等等,都是這位鈞峰王昔日的所作所為,記載于蜀史之中。
宋世儀的眼中霎時有光彩變化,離火之性升騰不安,他幾乎有些按捺不住,看向身旁的公孫昔,急急問道:
“是稷土之物?”
“正是。”
公孫昔聲中有些忌憚,一旁的宋世儀面上卻是顯出些異樣的神采。
稷土,即為己土之別稱,本應在五谷、神明等等,可其最為重要也最為神妙的意向,乃是史官。
對應這司史意向的靈物極為難尋,莫說紫府級別的,就是筑基的都難得一見。
若要問為何.
宋世儀卻是將目光稍稍在公孫昔身上停留,這位紙人便是出自白紙福地,以己土之妙,自奉史中走出。
戊土歸于昆巍天中,諸修還能花大力氣去尋,可己土同樣神妙,卻未有一人敢去嘗試謀劃。
宋世儀駕馭離火,向上行去數步,似乎要走入那一片己土玄光的覆蓋中,催動神通,離火延伸而出,欲要附著在這一片己土之光上。
原本洶洶的離火遇上這片柔白的己土之光,瞬時失去威勢,炎夏之意不復,讓宋世儀眉頭稍皺。
而這一片柔白之光卻如受驚,迅速向著上方遁去,漸漸化作一個圓點,就要收束。
公孫昔踏前一步,坎水神通自行運轉,有靈欲清濁之變,上善順流之德顯化,她并不拔出腰間佩劍,而是取出身后的青銅劍匣。
劍匣上有玄女下山,白猿問劍之圖,正是昔年開啟越絕傳承的信物。
她開啟這劍匣,便見其中飛騰出兩枚鉛白的彈丸,滴溜溜轉動,落到她手中。
公孫昔美眸稍凝,對著這兩枚劍丸吹了一氣,便自其上生出黑白二光來,生死變幻,凝如渾圓。
“疾!”
剎那之間,兩枚鉛丸如黑白雙蛇般纏繞盤旋,左一跳,右一躍,迸出寒光萬道,沖天而起。
一旁的宋世儀只覺耳中有千刀萬仞交擊之聲響起,震耳欲聾,而那枚鉛丸則化作雌雄二柄飛劍,攜著一股生死輪轉的劍意斬出。
‘越絕劍意果然是她得了,獨這紙人得的好處最多。’”
他來不及多想,便見這黑白交織的兩柄飛劍已經斬開那處圓點,己土之光潰散,隱隱顯出一點縫隙來。
生死二光變化,兩柄飛劍重新化作劍丸收歸,而上方秘境的縫隙卻在一點點擴大,似乎要顯出一道門戶來。
“秘境將開,按照規矩,該讓諸仙道一同來探。”
公孫昔聲音平淡,正在收劍。
一旁的宋世儀臉色卻不甚好看,只冷冷道:
“帝家出大力開啟的洞天,讓這一眾仙修來取,遼人來犯時怎不見這些人現身?”
這位宋氏真人的語氣中頗有不滿,引得周遭越發酷熱。
一旁的公孫昔只將青銅劍匣重新合上,未曾多看身旁的男子一眼,淡然道:
“是你宋氏的國土、朝廷,卻不是這些仙道的,誰來治國,都是一樣,外夷代華的事情古已有之。這些仙宗能容忍封神之事,已經是做了最大程度的讓步,不給他們好處,誰能服帝家?”
“若不是遼國多釋魔,我看歡迎新主的事情不少小門小派也做得出來。奉代的帝君何等威勢,幾乎掃平天下,周邊諸國無不臣服,可也只能用武力壓服仙道,你離宋比奉李又如何?”
她談及奉代,語氣中卻是隱有些傲意,讓一旁的宋世儀覺得格外刺耳。
“待大離封定山水神靈,自可收復失地,再現天朝之威。”
他言語之中有些狂熱,讓一旁的女子稍稍皺眉,當下卻未反駁,只看著上方不斷擴大的裂縫。
公孫昔猶豫一瞬,還是問道:
“鈞峰王的秘境.不知有哪些仙道會來?”
此地的異象已經為人察覺,消息正飛速傳播,待到這片秘境徹底開啟之時,整片太虛中必然都是神通光彩。
“鈞峰乃是八王之一,又近仙道,私藏的寶物極多,不管如何,這一道己土之器必然有的是人來爭,就連隱世最深的穆武山、始一道也有動作。
“帝家不愿再派人,那我便去爭一爭,只是筑基棋子該選誰好。“
他的身旁的離火光彩變化不斷,灼熱的暑氣蒸騰,草木皆都枯焦。
一旁的公孫昔卻已駕著坎水離去,遙遙嘆道:
“無趣。”
她心中卻是想起昔年在邊疆爭奪傳承的時日,不知尚還能見到幾位劍修?
‘可惜.袁公已經不在了。’
坎水奔流,清濁變化,漸漸消散于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