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上官家?guī)装倌甑哪樏娑甲屇銇G盡了！”石桌在上官云的掌下迸裂，飛濺的石片擦過上官尚武耳際。少年垂首盯著青磚縫隙里蜷縮的螞蟻，喉間哽著苦澀。

老人胸膛劇烈起伏著，玄色蟒紋錦袍在暮色中泛起暗金流光。他何嘗不知這獨(dú)苗的處境？十年前獨(dú)子上官浩深入漠北便音訊全無，偌大的侯府如今只剩祖孫二人相依為命。思及此處，老人鷹隼般的目光掠過少年單薄肩頭時，終究摻入幾許渾濁的疼惜。

“孫兒知錯。”上官尚武將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丹田處空蕩蕩的鈍痛時刻提醒著他：半月前那場“意外“不僅廢了經(jīng)脈，更讓柳家三少借機(jī)奪走上官氏祖?zhèn)鞯摹栋俎D(zhuǎn)劍訣》。

窗外銀杏葉沙沙作響，上官云突然瞇起眼睛。往日這混小子早該哭鬧著要暗衛(wèi)報仇，今日卻似換了個人般沉靜。更詭異的是，那身慣常招搖的絳紫流云袍竟換成素白箭袖，凌亂碎發(fā)也規(guī)規(guī)矩矩束進(jìn)玉冠，連垂首認(rèn)錯的姿態(tài)都透出松柏般的韌勁。

“莫言。”待少年退出書房，老侯爺摩挲著虎口處的刀疤，“你覺得武兒...”

陰影中的灰衣老者緩步現(xiàn)形，袖口銀線繡著的北斗七星泛著幽光：“大少爺方才經(jīng)過七星陣時，老奴的窺天盤...震了三震?！?/p>

藏書閣內(nèi)，上官尚武顫抖著撫過泛黃書頁。戌時的月光穿過雕花木窗，在《靈劍圖鑒》上投下枝椏斑駁的影。當(dāng)看到“烈陽九劍——至剛猛，威力無匹，黃階六品“的字樣時，他猛地攥緊書脊，指節(jié)發(fā)出脆響。

這具身體原主的記憶碎片突然翻涌：三日前柳隨風(fēng)遞來的那盞碧螺春，分明帶著蛇膽腥氣！而當(dāng)時原主正佩戴著七葉凰尾香囊......

“幽冥劍啊幽冥劍...”上官尚武苦笑著按住心口。前世身為劍道至尊的道心隨雷劫湮滅，否則何至于被黃階六品劍術(shù)難??？忽然，一縷灼熱自膻中穴竄起，古籍嘩啦啦無風(fēng)自動，某種古老韻律在血脈深處蘇醒。

夜幕初臨，藏書閣的琉璃窗欞被暮色染成琥珀色。上官尚武合上最后一卷《尋靈異劍錄》，指腹輕輕摩挲著泛黃的書頁。八百三十七本典籍，這個數(shù)字在他舌尖滾過時仍帶著墨香。窗外晚霞如赤色蛟龍盤踞天際，腹中饑鳴恰似龍吟，他忽而輕笑出聲，驚起檐角棲息的夜梟。

雕花食盒里的翡翠蝦餃尚帶余溫，小翠特意煨著的參雞湯在燭火下泛著金箔般的光澤。上官尚武卻置銀箸于案，任由月光將他的影子釘在青磚地上。這具軀殼的記憶如潮汐般漫上來——父親出征時玄鐵鎧甲的鏗鏘聲，母親臨終前塞進(jìn)他掌心的半塊雙魚玉佩，還有老爺子拄著紫檀杖在祠堂長跪的背影。

“倒是比自己前世年少時的經(jīng)歷精彩不少?！彼猿暗爻秳幼旖恰Ｇ笆赖牡垭A九品劍尊，此刻卻在龍城當(dāng)個丹田空蕩的紈绔。指尖無意識劃過檀木床沿，三道深淺不一的刻痕是原身十歲那年用匕首留下的，當(dāng)時他正偷讀春宮圖被老爺子抓個正著。

調(diào)息時窗外梧桐葉落了三回。當(dāng)?shù)谑萑~打著旋兒掠過窗紗，識海深處突然傳來青銅劍鳴。那是天地在異世蘇醒的九幽圣劍靈的顫音，裹挾著洪荒氣息的劍意如星河倒灌。上官尚武恍見萬千劍意化作鳳鳥，銜著古老符文沒入他四肢百骸。丹田處久違的灼熱感，竟比當(dāng)年煉成地階劍訣時更令人戰(zhàn)栗。

“破而后立...”他喃喃著經(jīng)文偈語，忽然目中縈繞的淡淡劍影。那是劍心凝聚的前兆，可在這屋里自己明明沒有修行。此刻他心跳如擂鼓聲中，他看見月光在掌心凝成半透明的劍體。

與此同時，上官家宗祠的青銅獸首香爐忽起青煙。莫管家捧著書箱進(jìn)來時，正見老爺子握著《青云大陸勢力分布詳解》的手微微發(fā)顫。泛黃的書頁間夾著片干枯的紫丹參葉，那是兒子八歲裝病逃學(xué)時隨手夾進(jìn)去的。

“這些典籍...”老爺子鷹目掃過箱中整齊碼放的卷軸，忽然抓起《萬兵大全》，“有丹烏和龍涎的味道？“

更漏聲里，上官尚武房內(nèi)的燭芯突然爆開燈花。他望著掌心躍動的月白色劍影，忽而想起前世劍皇谷禁地石碑上的讖語：破心之時，涅槃之日。窗外烏云掩月，卻遮不住他眼底漸盛的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