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羊脂貔貅玉佩在地上炸裂開來，碎玉四濺。一塊碎片掠過寧尚書的官袍下擺，在云雁補子上劃出一道細(xì)痕。"你還要裝到幾時！"他額角青筋暴起，三縷美髯無風(fēng)自動，"你姑母在東院昏迷不醒，你倒在這里演起西子捧心……"

謝雨柔撐著榻沿要起身，忽又"虛弱"地跌回去。她頸間珍珠鏈滑入衣襟，露出鎖骨上方一道淡紅勒痕，像雪地里的蛇行痕跡。"柔兒當(dāng)真頭暈?zāi)垦！?她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頸間紅痕，鎏金護(hù)甲在肌膚上刮出新的紅印。

晚娘忽笑出聲，金絲牡丹步搖垂下的紅寶石流蘇輕輕碰撞。她伸出染著蔻丹的玉手，輕輕搭在寧尚書臂上："夫君您瞧，柔小姐這病來得蹊蹺，去得倒也…………"話音未落，寧尚書忽然轉(zhuǎn)向一直靜立的寧清洛：

"清兒。"他聲音沉如悶雷，"你怎么看？"

室內(nèi)驟靜。連燭火都仿佛凝固。

寧清洛垂眸撫弄袖口的海棠纏枝紋，素白指尖在銀線繡紋上徘徊，像在撫摸一柄無形的劍。"女兒進(jìn)來時…………"她抬眸的瞬間，窗外的暮色似乎更濃了幾分，"看見柔姐姐頸上有道紅痕。"

"錚……"晚娘鬢間的金簪突然顫動，垂珠撞在瑪瑙耳墜上發(fā)出清響。她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像戴了張描金畫皮。

謝雨柔猛地捂住脖頸，指縫間若隱若現(xiàn)的勒痕此刻分外鮮明。

"這是…………"寧尚書瞇起眼睛，鷹隼般的目光在謝雨柔頸間逡巡。

寧清洛捻著銀針，針尖輕輕劃過自己的掌心："倒像是…………"她聲音輕得仿佛嘆息，"被什么繩子勒過的痕跡。"銀針在她指間轉(zhuǎn)了個漂亮的弧，"女兒才疏學(xué)淺，竟不知有什么病癥會在頸間留下這般…………特別的印記。"

醫(yī)女突然膝行上前，漆盒里的銀針叮當(dāng)作響："老爺容稟！方才奴婢為柔小姐更衣時…………"她顫抖的手指指向謝雨柔頸側(cè)，"確實見此處…………"

"胡說什么！"晚娘廣袖一揮，翡翠鐲子撞在鎏金香爐上，驚起一蓬香灰。她鬢邊垂下的金絲流蘇劇烈搖晃："我院里上上下下，連根麻繩都找不見，哪里來的…………"話到此處突然頓住，眼角余光瞥見寧尚書鐵青的臉色。

"愛妻多慮了。"寧尚書捏了捏晚娘的手，拇指在那枚藍(lán)寶石戒指上摩挲，"我知你素來最是心善，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轉(zhuǎn)向?qū)幥迓鍟r，眼神中帶著詢問，"清兒自然也…………"

寧清洛正用銀針挑起一片碎玉。羊脂玉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斷口處卻沾著可疑的褐黃痕跡。

她聞言抬首，眉眼彎如新月："您這是想到哪里去了？"突然將碎玉往謝雨柔榻前一擲，"這痕跡顏色黯淡，少說也有三四個時辰了…………想必是柔姐姐來咱們府前就有的。"

她蓮步輕移，繡鞋尖碾過地上的碎玉："我不過是瞧著新鮮…………"俯身湊近謝雨柔時，銀針在對方頸側(cè)虛虛一點，"柔姐姐，你這傷是怎么來的？"

謝雨柔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錦帕掩唇的指節(jié)發(fā)白："我…………我不知道…………"淚珠撲簌簌落在杏色衣襟上，"今早起來就難受得緊…………"

"夫君！"晚娘忽然拽住寧尚書衣袖，指著窗外，"您瞧那西府海棠開得多好…………"金鑲玉的護(hù)甲刮過寧清洛的視線，像一道警告的寒光。

寧尚書會意，沉聲道："柔兒既身子不適，這事…………"

"父親。"寧清洛突然拔高聲音，驚飛檐下倦鳥，"不如您親自問問？"她將銀針收入袖中，金屬與絲綢摩擦出細(xì)微聲響，"畢竟這傷來的蹊蹺，女兒怕柔姐姐不肯說…………"

謝雨柔卻突然哭出聲來："頭好痛…………"她手指揪住錦被，指節(jié)泛青，"姑父…………柔兒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晚娘立刻上前，馥郁的玫瑰香霎時充滿內(nèi)室："好孩子別怕…………"她撫著謝雨柔的背，眼神卻凌厲地刺向?qū)幥迓澹?既然問不出什么，何必苦苦相逼？"

謝雨柔的哭聲越發(fā)凄婉，纖細(xì)的手指緊緊揪住錦被，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青，像是怕極了一般。她眼淚簌簌而下，浸濕了杏色紗衣的領(lǐng)口，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晚娘見狀，臉上浮現(xiàn)出恰到好處的憐惜，款款靠近，姿態(tài)溫柔得像是慈母。

"哎呀，可憐的孩子…………"晚娘伸手撫上謝雨柔的背，纖細(xì)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滑過她的頸側(cè)，指尖在那道淡紅的勒痕上停留一瞬，"瞧瞧，怎么哭成這樣？告訴我，到底是誰這么狠心，傷了你？"

她的嗓音甜膩得幾乎滴蜜，眼角的余光卻不住地掃向?qū)幧袝@然在試探他的反應(yīng)。

謝雨柔渾身一顫，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卻不動聲色地避開晚娘的手，將臉龐更深地埋進(jìn)錦帕里："柔兒真不知…………"她嗓音哽咽，似委屈、似恐懼，"今日晨起就覺得脖頸不適，卻也不知緣由…………"

晚娘的笑容更深了幾分，指尖輕輕點了點謝雨柔的頸側(cè)，語氣卻更加輕柔："傻孩子，這傷明擺著不是自個兒能弄出來的，你告訴我，是不是府里有人對你不好？"她的聲音越壓越低，像是誘哄一般，"若是有人害你，你姑父自會替你做主。"

謝雨柔搖頭：“不是府里，不是，府里沒人對我不好。”

晚娘恍然：“哦，那就是府外咯？”

謝雨柔猛地抬頭，水霧氤氳的眸子慌亂閃爍，卻在不經(jīng)意間撞上寧清洛冷冽的目光，嚇得又立刻低下頭："…………沒有，沒有人害我！"她攥著帕子的手更緊，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是我自己不小心…………"

晚娘瞇起眼，眼底的笑意漸冷，卻仍溫柔地替她攏了攏散落的發(fā)絲："傻孩子，有什么苦楚，盡管說出來。"她的指甲輕輕刮過那道紅痕，力道微微加重，"你姑父最疼你了。"

寧清洛冷眼旁觀，驀地冷笑一聲，袖中的銀針被她捏在指尖，緩緩走了出來。"您真是慈愛。"她唇角微勾，眼里卻無一絲笑意，"只可惜，這套話的法子，太慢了些。"

她驀地伸手，"啪"地一聲扣住謝雨柔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疼得悶哼一聲。"姐姐既然不領(lǐng)情，那就不必再裝了。"

她緩緩逼近，另一手的銀針

泛著森冷的光，"你若老實說，這針就只在‘合谷穴’上輕輕一扎，若不說…………"

她指尖微微一抬，銳利的針尖在謝雨柔頸側(cè)游移，語調(diào)慵懶又危險："我就挑斷你這條胭脂色琵琶筋，讓你這輩子，再也唱不出這般嬌滴滴的哭腔。"

謝雨柔渾身僵住，呼吸劇烈急促起來，眼神驚恐地望向?qū)幧袝?姑、姑父…………"

寧尚書眉頭緊皺，卻只是沉聲喝道："清兒！你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