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寒風灌入屋內,謝雨柔緩緩站起身,纖細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角,卻止不住地發抖。她的淚水已經干涸,只剩下眼尾一片猩紅。
"我也......什么都知道了。"她啞著嗓子開口,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冤魂,"我娘當年根本沒死。"
寧夫人的臉瞬間血色盡褪,那雙涂著朱紅指甲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掐進肉里,洇出幾道血痕。
"這二十年來......一直是我在照料她,偷偷養著她......"謝雨柔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眼淚又涌了出來,"就在剛才......是她親口告訴了我一切......"
"柔兒......"寧夫人的聲音陡然變了調,再也維持不住那副高傲的姿態。她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將謝雨柔一把摟進懷中,雙手顫抖地撫摸著她的后背,像是在確認這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非幻影。
"我的好柔兒......"寧夫人聲音哽咽,將謝雨柔的頭按在自己肩上,"不怕的......知道了也好,知道了也好......"她的淚水打濕了謝雨柔的衣裳,昂貴的胭脂在兩人相貼的臉頰上暈開一片殷紅。
寧尚書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倒退半步,手中的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的嘴唇劇烈顫抖著:"你們......你們......"突然暴怒地拾起劍,"我今天就要殺了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跟這個野種!"
"要殺就殺我!"寧夫人猛地將謝雨柔護在身后,像一頭護崽的母狼,眼神兇狠得駭人,"放了柔兒!"
鋒利的劍尖抵在寧夫人咽喉處,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寧尚書雙目赤紅:"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殺了我......"寧夫人冷笑,毫不在意頸間的痛楚,"我看你怎么跟謝家交代!你我當年那樁婚事是怎么來的,需要我提醒你嗎?"
"父親!"寧清洛突然厲聲喝道,"母親不知羞恥跟別人有了孩子,父親不也是一樣嗎?!"
這話像一道驚雷劈在屋內。寧夫人詫異地看向寧清洛:"清兒你......你是說你爹在外面......"
"不是在外面。"寧清洛一字一句道,指尖狠狠掐入掌心,"是在家里。一直養在家里。"
寧尚書頓時面如土色,顧不上殺寧夫人和謝雨柔,轉身就要去捂寧清洛的嘴:"清兒住口!"
"既然已經撕破臉了......"寧清洛避開父親的手,慘笑著退后一步,"不如把事情都說明白。"他的目光轉向縮在寧夫人懷里的謝雨柔,眼神復雜至極,"謝雨柔確實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可我不是啊......"
窗外凄冷的雨聲混著寒風呼嘯,打在屋檐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無數冤魂在哭訴。昏暗的燭火被穿堂風吹得忽明忽暗,在眾人的臉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寧清洛的臉被雨水和淚水模糊,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母親當年生的孩子......"他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早就被父親......換走了......"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變成了氣音。
"我不是母親的孩子......"他忽然慘然一笑,淚水混著雨水順著下巴滴落在青磚地面上,"我是......是晚娘生的......"
"住口!"寧尚書突然暴喝一聲,聲音沙啞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他額角的青筋劇烈跳動,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寧清洛,"不要說了!"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器碎裂的聲音在寒夜里格外刺耳。
寧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整個人如墜冰窟。她顫抖著抬起手,指向寧尚書:"清兒說的,可都是真的?"她聲音嘶啞,目光卻如利箭般射向自己的丈夫。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炭盆里偶爾發出"噼啪"的爆裂聲。寧尚書別開臉,死死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出青白。
寧夫人從這沉默中讀懂了答案。"你好狠的心啊......"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哭腔,"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話音未落,她已經沖到寧尚書面前,十指狠狠抓向他的衣襟,指甲在錦緞上留下道道抓痕。
寧尚書一把推開她,怒吼道:"你又好到哪去?我找的最起碼是晚娘,你找的男人呢?是誰?"他的瞳孔因憤怒而劇烈收縮,面目猙獰得如同惡鬼。
"你管我找的是誰!"寧夫人踉蹌著后退幾步,聲音突然變得尖利,"我的親生女兒呢?你把她弄到哪去了?"她歇斯底里地抓著寧尚書的衣袖,整個人都瀕臨崩潰的邊緣。
寧尚書突然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殘忍:"送到莊子上......"他慢慢咀嚼著每個字,"三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高燒燒死了。"
"?。。?!"寧夫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整個人癱軟在地。她的面頰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微微顫抖著,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屋外的風雨聲驟然變大,像是上蒼也為這場人間悲劇發出哀嚎。
寧清洛站在陰影處,臉上的表情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唯有攥緊的雙拳在無聲訴說內心的煎熬。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青磚地上暈開一個個暗色的水痕。
寧清洛猛地倒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窗欞,他的瞳孔劇烈收縮著,聲音里帶著不可置信的顫抖:"你們......不是告訴我,那孩子還活得好好的嗎?"
窗外的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窗紙上,發出沉悶的噼啪聲。燭火被穿堂風撩動,在他蒼白的面容上投下猙獰跳動的陰影。他緩緩抬起手按住胸口,仿佛那里有個看不見的血洞正在汩汩流血。
寧尚書冷笑一聲,撣了撣被寧夫人扯皺的衣袖:"那是為了不讓你難受愧疚。"他踱步到燭臺旁,伸手撥亮燈芯,卻使得屋內陰影更加斑駁陸離。"現在這賤婦跟別的男人生了野種,還養在身邊,"他轉身盯著寧清洛,眼中閃過一絲扭曲的快意,"清兒你也沒什么好愧疚的了。"
寧夫人蜷縮在地上,突然發出低啞的嗚咽,那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絕望哀鳴。
寧清洛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他扶住案幾才沒有跌坐在地。屋外又是一道閃電掠過,照得他臉上淚痕分明。"你們......"他哽咽著,喉嚨像被人死死掐住,"你們一個個的......還是人嗎?"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血沫。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忽然抓起桌上的瓷瓶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濺,有幾片擦過他的手背,留下幾道血痕,他卻渾然不覺。
"人?"寧尚書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在雨夜里顯得格外凄涼,"這宅子里,早就沒有人的活路了......"
寧清洛怔怔地望著這對撕破臉皮的夫妻,恍惚間覺得自己好似站在十八層地獄的門口,而眼前的兩個人,一個瘋狂如惡鬼,一個絕望似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