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以為,這一走,神不知鬼不覺。
卻不知,在不遠處的黑暗屋頂上,幾雙銳利的眼睛,早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去,稟告主子,魚兒.......出京了。”
幾日后,沈武宣的狀元身份在經過禮部和宗人府的層層復核后,終于被正式勘正。
新的狀元袍,任命文書,以及本該屬于他的榮耀,一并送到了沈府。
沈武宣捧著那份沉甸甸的文書,百感交集。
他終于為自己,也為死去的母親,掙回了這份榮耀。
他剛換下官袍,準備去向沈思薇道謝,長雪便如鬼魅般出現在他面前。
“沈公子。”長雪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長雪校尉。”沈武宣如今對謝懷瑾身邊的人,都帶著一份敬意。
“主子讓我轉告您一件事,”長風言簡意賅。
“兩日前,沈翰林一家,已經雇車連夜出京,方向是云州。”
“什么!”
沈武宣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云州?
那不是外祖母家所在的地方嗎?
他瞬間就明白了沈翰林的用心!
看來是去外祖家避禍了!
那個男人,他不僅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如今,竟還要去啃食外祖母的骨血!
“畜生!他就是個畜生!”
沈武宣氣得渾身發抖。
他沒有耽擱,立刻去了將軍府。
沈思微正在給沈夫人把脈,上次中毒之后,沈夫人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整日都在院子里休養,將軍府的中饋也交到了她的手上。
現在整個將軍府都是她說了算,她也成了將軍府正真的主母。
“微微,辛苦你了,我身體已經無礙,你有事趕緊去忙吧。”沈夫人拉著她的手柔聲的囑咐著。
沈思微一笑:“母親,藥要按時吃,可別偷偷倒掉了。”
沈夫人尷尬的笑笑:“好好好,都聽你的。”
沈思微還想再囑咐幾句就聽到下人來報說沈宣武來了。
等沈思微從沈夫人院子里出來時,沈宣武已經等不及的闖進來了。
“思薇!思薇!”
“大哥,何事如此驚慌?”
“思薇!”沈武宣沖到她面前,因為跑得太急,聲音都變了調。
“我們必須阻止他們!”
“誰?”
“父親!不!是沈翰林!”沈武宣一急,連稱呼都改了。
“他帶著柳氏那一家子,連夜逃了!他們去了云州!去了外祖母家!”
“他就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他這是要去啃外祖母的骨頭,喝外祖母的血啊!”
“外祖母年事已高,如何是那一家子豺狼的對手?我怕她受騙啊!”
沈思微帶著他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
“大哥,別急。”
“讓他們去。”
“什么?”沈武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思薇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
“千里送人頭,禮輕情意重。”
“云州,既然他想去,那就讓他去好了。”
“正好,省得我再派人,將他們一個個,請過去了。”
沈武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么?讓他們去?”
那可是云州!是外祖母頤養天年的地方!
讓沈翰林那一家子豺狼虎豹過去,豈不是羊入虎口?不,是虎入羊群!
“思薇,你.......你糊涂了!外祖母年事已高,怎經得住他們一家子巧言令色的算計?沈翰林此去,定是打著懺悔的幌子,行的是啃食之事!我們不能.......”
沈思薇抬手,輕輕按住了他因為激動而緊握的拳頭。
“大哥,你冷靜。”
“我問你,這世上,誰最恨沈翰林與柳氏?”
沈武宣一愣,脫口而出:“自然是你我,還有.......”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還有含恨而終的母親。”
“是啊。”沈思薇的眸光深邃。
“母親被他蒙騙半生,最終落得個被親夫與外室聯手毒殺的下場。這份仇,這份恨,最痛徹心扉的,除了我們,還有外祖母。”
“與其我們在京城,用權謀,用律法,將他們一刀刀凌遲,固然痛快,卻總隔了一層。不如,就讓他們自己走進這世上最恨他們的人所布下的牢籠里。”
“外祖母是何等人物?你真當她是在云州安逸了幾十年,就磨平了爪牙的老菩薩?大哥,你忘了,外祖母姓將,她可是前靖安侯的女兒,是將門虎女,現在又是掌管著安平侯李家的主母,你真當外祖母是吃素的嗎啊?”
“她老人家只是沒了讓她拼盡全力去守護的女兒,心死了,才甘于沉寂。如今,害死她女兒的仇人,主動送上門來.......”
沈思薇頓住腳步,側頭看向沈武宣,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讓外祖母親手磋磨仇人,日日夜夜,看著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掙扎、絕望,這,難道不是對母親在天之靈,最好的告慰?不是對仇人,最極致的報復嗎?”
原來是她一葉障目了,他只想著沈翰林一家的奸詐,卻忘了外祖母的手段。
外祖母年輕時,可是陪著外祖父上過戰場,親手斬過敵將首級的鐵血女子!
讓她親手復仇,的確,比任何假手于人的懲罰,都來得更解恨!
“那我.......”沈武宣的聲音有些干澀。
“我們?”沈思薇笑的篤定。
“我們只需在外面,斷了他們所有的后路即可!”
云州,李府。
與京城沈家那種靠著姻親關系才勉強躋身權貴,處處透著一股子“新貴”氣息的府邸不同。
云州李府,作為鎮守北疆幾代人的將門世家,府邸本身就是一座堅固的堡壘。
高墻深院,門口鎮著兩尊被歲月磨礪得愈發威嚴的鎮宅石獅。
朱漆大門上,懸掛著先帝御筆親題的“忠勇傳家”金匾,即便在陰沉的天色下,依舊熠熠生輝,散發著不容侵犯的威勢。
而此刻,沈翰林一家,就狼狽不堪地站在這座威嚴的府邸前。
連日的奔波,風餐露宿,早已讓他們沒了在京城時的體面。
沈翰林穿著一身半舊的袍子,形容枯槁。
柳氏也是一身粗布衣裳,頭發上只插了根木簪。
沈景然更是一臉的不情不愿。
唯有沈文宣和沈明宣,還保持著幾分讀書人的體面,但也難掩眉宇間的倉皇與疲憊。
“去,通報老太君,”沈翰林對著門口的親兵,深深地作揖,姿態謙卑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