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還未斷，突然門外傳來男人的聲音，“你們這兒好熱鬧啊。”

溫知恩只覺得身體僵硬，心中炸開一般，額頭的青筋伴著心臟怦怦直跳，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聲音。

“春山哥，好久不見。”劉錦濤熱情招呼著。

“媽，來賓已經全部入席。壽宴就要開始了，您入座吧。”夏春山道。

“好了，我知道了。”夏老太太起身，抬頭瞥見溫知恩臉色蒼白，好像嚇著了似的。便對她那兒子道，“以后傳話不必那么大聲，嚇到了客人。我雖然老了，可耳朵還算靈光。”

夏春山深深鞠了一躬，“知道了，媽。”

八十大壽，鋪天蓋地的紅營造出一個極其熱鬧的場合。夏春山按照老太太的喜好，按照老家的習俗，搭了臺子，找了戲團，要唱上個三天三夜。

老家拜壽的親戚，專車接送，滿載而歸。只要是在夏家做事的人，一個大紅包。夏家上下，其樂融融。

魏英杰坐在溫知恩的身側，幫她頂去了部分迎來送去的敬酒。

溫知恩坐在席上，冷冷地看著夏家人帶著一副慈悲面具，迎來送往。就算時隔多年，他們都長大了，可溫知恩依舊能把每個人認得清清楚楚。

早在國外上學的時候，溫知恩就想法子調查過他們的生活。他們的一舉一動，皆活在溫知恩的監視之下。

現在見到了真人恨不得拿把菜刀，殺個干干凈凈。

可她不能。眼下最需要的就是忍耐，等著這群蒼蠅享受最后的腐爛。

媒體的閃光燈咔嚓咔嚓和機關槍一樣響個不停。

夏天賜摟著奶奶，夏今曉抱著孩子皮皮，夏春山摟著新娶的媳婦，夏今曉的后媽，金夢露。

他們笑吟吟地看著鏡頭。好個三世同堂，父慈子孝。

“殺人犯，他們都是殺人犯”

突然，人群中傳來男人的尖叫聲。

人們連連四處張望，依舊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夏老太太冷哼一聲，氣定神閑，看來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一會兒，從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鉆出來了一個小個子男人。穿著臟兮兮的短袖短褲，腰上還圍著一塊皮圍裙。

“一群殺人犯，殺人犯！”小個子男人指著夏家人毫不留情，破口大罵，“夏春暉怎么死的，沒有人比你們更有數。有你們這樣的親人嗎？踩在他的尸骨上，吃著他的，喝著他的，住著他的。甚至連他的女兒你們也沒放過。比狼還狠，比畜生還無情。”

小個子在眾人的注視下臉有些發紅，他默默瞥過去，人群中有的在撇嘴，有的在竊竊私語，有的直接笑出了聲。他知道，他們都嘲笑他，因為他是個侏儒。

“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春暉死了沒有人比我這個當媽的更難受，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說到這，夏老太太頓了頓，眼中浮現一絲不舍，不過很快她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嚴肅表情，“春暉的死已經結案，警方也通報過，確實是意外身亡。請你快些清醒些，不要沉迷于過去，后面的日子才好過。”

夏天賜接著話茬道，“你們到底想怎么著。紡織廠倒閉了，你們失去了工作我們也沒辦法。我奶奶多么好的一個人，給你們工作，讓你們活。結果奶奶八十大壽，你們上這兒來添堵。”

夏春山笑了笑，“都是老鄉，日子難過跟我說就行，我肯定會盡力幫助大家。別傷了和氣。曉曉，拿幾瓶好酒和幾萬現金送給老鄉。”

夏今曉哎了一聲，抱著孩子就回去取。

“你們夏家肯忍這口氣，我不能忍。”

從人群里走出來一個瘦高個兒男人，帶著黑框眼鏡，背微駝，說起話來帶著鼻音。

眾人的目光隨聲掃了過去，卻最終落在了他旁邊的女人身上。

“福來，別去”站在他旁邊的女人，一直拉著他，和他舉止親密，應該是他的女朋友。身材一絕，大大的胸脯子，緊翹的屁股，細細長長的美腿，簡直女人都要忍不住多看幾眼的好身材，卻穿著樸素，頂著一張賢妻良母的臉。

“媒體朋友們，趙明的姐姐天天堵著夏家要錢。前后都給了十幾萬了。這回好了，都是見錢眼開的主兒，要錢要到人跟前來了。”賈福來說的興起，拿出自己的手機舉向媒體的鏡頭，“各位看看，我這微信上都是沙縣村民的微信要賬記錄，你們看看這些聊天記錄有多么無恥，編造的理由有多么可笑。”

“原來這小矮子是恬不知恥跟人要錢來著。”

“快把這矮子拍進去，讓他爹媽也看看他的無恥樣子。”

“我......我不是，我不是。事情真相不是這樣的，大家要相信我。”小個子男人紅著臉，慌張地看著一個個凝視自己的鏡頭，兩只胳膊奮力地來回擺動，“我從未收過夏家一分錢。”

可是他的聲音太小了，個子太矮了，亦或許是鏡頭的咔嚓聲太密集了，人聲太嘈雜，他的聲音漸漸地被淹沒在人群里，變成了同一種聲音。

沒過多久連凝視的鏡頭都沒有了，那些鏡頭都去拍今日的焦點，夏家的壽星。

他徹底變成了地上的口香糖，無人在意，沒有價值。

魏英杰見溫知恩一直看著王憐生，以為她心生憐憫，便趁機勸慰道，“這樣的人經常有的，無非是為了錢。底層人見到了向上爬的路，就像飯桌下的狗，聞見了葷腥，打也打不走的。”

溫知恩轉過頭。魏英杰見她冷冷地盯著自己，雖然臉上掛著笑，可是眼睛里卻帶著一絲寒意，看得他背脊涼涼的。

溫知恩是學過表演的，她很會把控自己的表情。這種細微的變化也只有喜歡著夏知恩的魏英杰才能體會出來。也只有真心仰慕之人，才能體會到愛慕之人的那種幾乎觀察不到的細微變化。

“剛才是我說錯了話，也不是所有底層人都是這樣的。”魏英杰拉住了夏知恩的手，似在道歉也似在撒嬌。

溫知恩優雅地將手抽了出來，他們現在還沒有確定關系。

田婉君正和富太太們嘮家常，見兒子耷拉個腦袋，以為兩個人鬧了矛盾正往這邊走。

溫知恩見她走過來，便笑道，“這話你跟我說沒什么關系，不過周邊都是媒體明星網紅，如果被某些人聽了去，賣給競對，又不知道怎么編排你了。”

魏英杰見她不是因為自己的話生氣，而是因為擔心自己而生氣。頓時心花怒放，宛如天降甘霖。

同時田婉君也停住了腳，連連點頭，不由得暗暗夸自己的眼光好，兒子運氣好，能挑得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