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喆開著車沿著紫沙路一直向北走再朝西拐到曇華林路,雖然是砂石路面要比泥土路面要好走多了,可是坑洼不平的砂石路也有很多積水,被汽車輪碾壓過積水后,造成路面積水四處飛濺,飛馳的卡車也肆無忌憚地在泥水里跳躍,安喆的汽車兩側掛滿了臟兮兮的污水,安喆知道自己的車給弄得非常臟了,可是也沒辦法躲避那些討厭的污水,只好硬著頭皮一直向西走,好不容易走到曇華林路與胭 脂路交界的地方,只見路邊停滿了軍用卡車,有拄著雙拐還能自己走路的傷兵,有撂在地上的擔架上 面躺著的傷兵,還有許多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不停地護理著需要幫助的這些傷兵,這就是武昌東吳醫院。
安喆看到傷病員停在公路兩側,說明醫院里已經人滿為患停不下汽車了,他在卡車之間找了個縫隙,把他的越野車頭朝里擠進去,踩離合退檔拉緊手剎,熄火拔下鑰匙,下車關好車門,四下看了看, 周邊除了卡車就是傷員 ,沒有異常情況 ,他夾著皮包就奔醫院去。
剛走到醫院門口,突然有人拽住安喆的褲腳,他低頭一看是個躺在擔架上的傷兵拉著他不讓他走,傷兵低聲的哀求安喆:
“長官 ,求求你 ,快找個大夫給我看看吧 ,我躺了好長時間了沒人管我 ,求求你找個大夫來 ,我太疼啦 ,我不想死!”
安喆趕緊俯下身子對傷兵說:
“好兄弟 ,別動快躺好 。你們怎么傷了這么多弟兄?”
“別提了 ,那些指揮官都是豬圈里出來的笨豬 ,打仗不用腦子瞎指揮 , 明明是個圈套還傻乎乎硬往里送命,連個紅軍人影還都沒見著呢,就被子彈手榴彈給一頓猛招呼,弟兄們就沒了小命 。本來是 偷襲紅軍 ,結果被人家紅軍給設伏打了個哭爹叫娘 ,你說這些當官的不是豬是什么?”
氣得那個傷兵顫抖著用手一直砸擔架。 其他傷兵也你一言我一語地插嘴:
“那些當官的就知道喊: 沖啊 ,賞大洋啦! 呸!他媽的命都沒了賞狗屁大洋!”
“那些個當官的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
“好啦 ,弟兄們 ,別生氣 ,我去給你們喊大夫去 ,趕快給你們治傷 。”
安喆怕這些傷兵氣惱了再給捅出什么簍子來便趕緊安慰 ,起身離開了傷兵。安喆沒走多遠碰上幾位小護士拉住她們便問:
“小護士 ,看見邵百麗邵大夫了嗎?”
其中一個小護士用手往東一指:
“看見沒有? 那棵芭蕉樹 ,你順著那棵芭蕉樹走再往南拐就能看見邵大夫 ,她正在那里給傷員縫針呢 。”
“謝謝啊謝謝 ,麻煩你們到門口看看門口的那些傷員 ,他們等了很長時間了 。”
“好的 ,我們這就過去看看 。”
在醫院的庭院里,凡是能坐的臺階 、花壇石凳 、休閑長椅,都坐滿了傷兵,稍微寬敞的地方都擺滿擔架 ,上面躺著已經無法直立行走的傷兵 。安喆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不停**的傷兵 ,朝南走去。他老遠看見幾位穿白衣的醫生正在道路兩側給傷兵處理他們的傷勢,看來,室內手術室已經安排不下需要手術處理的病號,那些不需要動刀的或者暫時不需要動刀的輕傷病號只好在室外處理傷口,比如只需要縫合傷口或者只需要涂抹藥物的傷口,在室外就給他消毒縫合涂藥后再包扎,這就算給他醫治了 ,有些確實需要動刀的手術的傷兵 ,也只能等待手術室有空閑才能給他處理。
安喆擠進人群 ,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其中一位女醫生的后背 ,那位女醫生回頭一看是安喆要找她,她就是邵百麗海蠣子。
“你們先給他們治療著 ,我去去就回來!”
“好的 ,邵大夫你先忙 。”
海蠣子對其他醫生叮囑后起身跟安喆一起離開。
“你跟我來 。”
海蠣子吩咐安喆,讓他跟她走,她知道這里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其實,庭院人雖然很多,基本都是當兵的,著裝基本一致,完全不顯眼,而且絕大部分人互相之間都不認識,人聲又響又嘈雜,兩個人低聲說話 ,別人聽不見 反而很安全。
“什么事?”
海蠣子在前面走 , 回頭問安喆 。安喆緊跟在后面告訴她:
“我有東西給你 ,很急的!”
海蠣子很快就走到她的門診室 ,里面也是人擠人。
“麻煩讓一讓 ,讓一讓!”
傷兵一看是大夫,便給海蠣子讓出一條縫隙,海蠣子的診療桌也坐著兩位看病的醫生,海蠣子對醫生說:
“你們繼續看病 ,幫我遞個病歷袋就可以 。”
看病醫生遞給海蠣子幾個病歷袋。
“謝謝!”
海蠣子說完轉身走了 ,安喆還是緊跟在身后。
“給我吧!”
樓道里樓梯上,到處是坐著的人躺著的人來往的人,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安喆他一邊走一邊猶豫,海蠣子回頭看了他一眼:
“沒事 ,給我吧!”
安喆只好在夾包里取出一疊紙交給海蠣子,海蠣子迅速把東西塞進病歷袋,帶著安喆走出門診大樓。
在庭院里 ,海蠣子放慢了腳步回頭問安喆:
“什么東西?”
安喆壓低聲音說:
“最新兵力部署計劃 ,趕快派人送到大別山!”
“知道了 。海蜇 ,今天晚上七點 ,你來醫院找我 , 咱們去沙湖玩 ,如果我還是脫不開身 ,你就等我一會兒 , 咱不見不散 。”
“行!”
“東西我馬上就送給趙院長 ,你先回去吧 ,我這里很忙 。”
“那我走了 , 晚上見!”
海蠣子轉身急匆匆去了趙院長辦公所在的住院樓,安喆則原路返回。不知何時大卡車運又送來一大批傷兵,那痛苦的**聲,憤怒地叫罵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路兩側的空地早已經塞滿人放不下了,甚至連路都擠滿人,安喆只好連蹦帶跳的硬是擠出醫院。幸好,他的越野車還沒有被堵在停車位,他先是跟周邊人打了招呼要開車出去,那些人見是軍官要離開,便主動騰出位置讓開道路。安喆趕緊發動汽車踩離合掛擋踩油門松離合,越野車緩慢倒出車位開到主路上,主路上這么多礙事的傷兵,那就也別再掉頭了 ,安喆直接朝西開車 ,繞路返回師部。
海蠣子在醫院已經忙了好幾天了沒得到休息有些疲憊,她暫時放下診療工作走在路上,忽然覺得身心有些輕松 。連軸轉的手術作業她都有些怕了,怕那些傷兵的哀嚎,怕那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怕 那股又血腥又有些腐肉的氣味,怕那些刀子錘子鉗子鑷子在人身體里搗來搗去給傷者增加痛苦,怕那些縫在人皮肉上的針頭線腦無情穿梭。雖說外科醫生面對血肉橫流有坦然相處的心理素質,可畢竟在手術臺連續無休止的操作 , 的確讓她感到厭倦 ,不由得產生遠離手術臺的渴望。
電梯叮鈴一聲響門打開,電梯到了住院樓最頂層,海蠣子走出電梯感到院長辦公區好安靜,那種喧鬧聲消失了,讓人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院長在嗎?心里陡然有一絲絲擔憂,她走到院長辦公室 門口“ 當當”輕輕叩了一下門 ,里面傳來應聲:
“請進!”
嗯,他在!心里踏實了,海蠣子緊攥著病歷袋推門進去,見趙院長正伏在他的辦公桌書寫著材料。
“請坐 ,邵大夫 。”
趙院長起身拿起熱水瓶給海蠣子倒了一杯水 ,放在茶幾上。
“趙院長 , 剛才安喆同志到咱們醫院送來情報 ,他說是非常緊急的新情報 。”
“什么新情報?”
趙院長順手接過病歷紙袋。
“是敵人最新兵力部署 ,要趕快送到大別山去!”
趙院長神情立馬緊張起來 , 回身打開身后的保險柜 ,把病歷袋放進保險柜里鎖好。
“我馬上去找羅書記向他匯報 ,安喆最近的情況我不了解 ,你們經常聯系嗎?”
“ 咱們醫院太忙了 ,我給他往軍營打過電話 ,但是沒有見面聯系 。”
“他跟那個女特務有來往嗎?”
“應該有來往 ,我不是太清楚 ,我想找安喆碰面 ,但是全讓手術給耽誤了 。”
“那好 ,我安排一下 ,盡量給你擠出點時間讓你多去跟安喆走動。就像今天 ,按照組織規定 ,本來應該是你去找安喆取回情報,而不是讓他來送情報。他是軍人不能隨便外出軍營,你確實沒有時間出門也只好由他來醫院送了 。”
“趙院長 ,沒有其他事情 ,那我先回外科 ,等手術的傷兵太多了 。”
“好 ,你先回去吧 。傷兵這么多也說明咱們的紅軍打了大勝仗 ,安喆的情報太重要了 。你在門診也要隨時注意觀察咱們醫院有沒有特務之類的人經常出入 ,如果有情況馬上給我打電話 。”
“好 ,那我走了?”
“ 嗯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