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道“全美點”壓軸登場時,連石明皇都坐直了身子。十全大補湯用銀鍋燉著,掀開蓋子的瞬間,蒸汽里飄著黨參、當歸、枸杞、桂圓、紅棗、山藥、蓮子、百合、芡實、黃芪的香,正好十種藥材。
“這湯得用陶爐煨十個小時,”張媽給石明皇盛了一碗,“火不能大,得像呼吸似的忽明忽暗,藥材的味兒才出得勻。”
水晶蝦餃蒸得透亮,能看見里面的鮮蝦餡,每個褶子都捏得一樣多,正好十個;甜品擺成了扇形,紅豆沙、杏仁酪、蕓豆卷、銀耳羹、桂花糕、馬蹄糕、椰汁凍、芝麻糊、綠豆沙、紫薯泥,每種一小碗,碗沿都描著金邊“福”字。
“林小姐愛吃的芒果慕斯,特意凍了十個小時,”李經理給林燕青端過去,“里面的芒果丁切得像小方塊,大小都一樣。”
席間的細節藏得像解不開的繩結:石世峰夾菜時,傭人總會提前把骨碟換成新的,連他慣用的那把銀筷,都比別人的重三錢;蘇晴的酸梅湯里,烏梅和山楂的比例是她無意中提過的“酸甜各半”;
顧沉舟的酒杯剛空,傭人就會添上他愛喝的那款紅酒,醒酒時間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分鐘;何宸瑜搶菜時,掉在桌上的碎屑總會被傭人悄無聲息地擦掉,連他手肘蹭到的桌布,都被不動聲色地拽平整了。
吃到后半程,石無痕給石世峰剝蝦,蝦線挑得干干凈凈,蝦肉被分成六小塊,正好一口一塊。“爸,您嘗嘗這個,”他把蝦肉放進石世峰碟里,“太湖的白蝦,剛出水的。”
石世峰笑著放進嘴里,忽然發現蝦背上的蝦線被剔得像從沒存在過,眼里的暖意漫開來——這孩子,連剝蝦都記得他不愛吐刺。
最后端上來的“圓滿羹”最是動人,銀耳燉得軟爛,蓮子完整飽滿,每顆蓮子里的蓮心都被細心剔掉了。“這蓮子得用清水泡六個小時,”李經理說,“燉的時候要順時針攪六圈,再逆時針攪六圈,膠質才出得來。”
石世峰舀了一勺,甜絲絲的暖意從舌尖流到心里,看著滿桌的菜、滿座的人,忽然明白:
六十六道菜的講究,從不是數字的堆砌。是有人記得你愛吃帶皮的魚,有人知道你怕燙特意晾溫了湯,有人把“愿你順遂”“盼你團圓”的心意,都藏進了刀工的深淺里、火候的大小里、蘸料的多少里。
窗外的燈籠越亮,廳里的笑聲越暖。林燕青抱著石海霞的胳膊撒嬌,說要把剩下的七星斑打包;何宸瑜正跟石無敗比誰吃的蝦餃多;顧沉舟和石世峰碰杯,酒液在杯里晃出細碎的光。
蘇晴看著這一切,忽然覺得這滿桌的山珍海味,都不如石無痕眼里的笑、石世峰嘴角的暖、林燕青發間晃動的珍珠簪——這些藏在細節里的愛,才是最珍貴的“六六大順”。
宴席散后,傭人手腳麻利地撤下餐盤,換上整套紫砂茶具。長桌被重新布置過,中間擺著個紫泥茶海,李經理正蹲在地上調試茶爐,銀壺里的水“咕嘟”冒泡,溫度計顯示剛好95度——這是石世峰喝熟普的最佳水溫。
石明皇被扶到主位的太師椅上,張媽給他沏了杯龍井,茶葉在水里舒展成嫩綠色:“老爺子,這是今年的新茶,您嘗嘗鮮。”石明皇抿了口,目光掃過廳里的人,忽然笑:“年輕人談事,我們這幫老的就說說話。”
東側的沙發區很快圍了群人,顧沉舟正和石世峰翻看一份合**議,文件上的字被放大了些,旁邊放著支放大鏡——石世峰最近看小字費眼,顧沉舟特意讓人重新排版打印的。
“城西那塊地,我覺得可以按你說的,一半建商業區,一半留作綠地,”顧沉舟用筆圈出條款,“環保評估我已經讓人做了,下周給你送過來。”石世峰點頭,指尖在“綠地面積”那欄敲了敲:“得保證至少三成,不能讓開發商隨便改。”
旁邊的王總湊過來,手里捏著杯紅茶:“石總,我們公司想跟你們合作那個新能源項目,技術團隊我都帶來了,就在外面等著,您看什么時候有空見一面?”李經理趕緊上前:“王總這邊請,我剛收拾出間會議室,茶都給您備好了。”
西側的茶桌則熱鬧得多,石無敗正和幾個發小聊賽車,手里的公道杯倒茶時歪了歪,茶水濺到褲腿上,傭人立刻遞上塊熱毛巾:“石二少,這茶漬得趁熱擦。”林燕青湊在旁邊聽,時不時插句嘴:“上次我哥帶我去看賽車,那速度快得……”話沒說完就被石海霞拽了拽:“別在長輩面前說這些瘋話。”
蘇晴坐在楊曉婷身邊,手里捧著杯花茶,里面飄著朵完整的茉莉。
“晚晚剛才跟我說,你畫畫挺好,”楊曉婷笑著說,“改天有空,咱們一起去潘家園逛逛,那里有不少老顏料,畫出來的畫特別有韻味。”蘇晴剛點頭,就見石無痕端著杯茶走過來,杯沿的溫度剛好不燙手:“媽跟你說什么呢?笑得這么開心。”
石明皇正和幾位老友聊當年的事,說他年輕時跟石世峰去山里收藥材,差點被困在暴雨里:“那時候他才這么高,背著個比他還大的背簍,硬是沒喊過一聲累。”老爺子說著,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柄,那里有個小小的缺口,是石世峰小時候摔的,他卻一直沒舍得換。
何宸瑜在角落跟財務經理對賬,手里的計算器按得飛快,旁邊的傭人給他續了杯冰可樂:“何特助,這是剛從冰箱拿的,氣足。”他頭也不抬地接過來,吸管剛插進杯里,就被石無天拍了下后背:“算完了來喝茶,爸說有個新項目想聽聽你的想法。”
茶海旁的紫砂壺換了第三道水,熟普的醇厚混著龍井的清香,漫在空氣里。李經理數著空茶杯,心里默記著每個人的喜好:石世峰喝熟普要洗三遍茶,顧沉舟愛喝祁門紅茶加兩塊方糖,王總只喝白開水卻要放片檸檬,連石明皇的龍井都得用85度的水泡,多一度都不行。
幾乎在同一時間,鎏金銅爐里的沉香剛燃到第三寸,傭人周媽已經推著嵌金邊的餐車滑進餐廳,十六道熱菜依次擺上酸枝木圓桌,銀質餐蓋掀開時,熱氣裹著鮑汁的濃香漫了滿室。
李楠盛戴著滿綠翡翠鐲的手輕輕一抬,周媽立刻會意,用銀勺給宋思遠盛了碗佛跳墻:“老爺子,今天這盅煨了足八小時,海參是早上剛從澳洲空運來的,您嘗嘗嫩不嫩。”
宋子謙蹺著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眼尖地瞥見餐車下層的冰鎮龍蝦:“周媽,把那只波士頓龍蝦給我剝了,記得蘸芥末醬,要現磨的那種。”周媽應聲而去,沒半分遲疑——宋家的規矩,主子吩咐的事,手腳慢了要扣月錢。
宋婉柔卻沒看菜,指尖叩著骨瓷杯沿,聲音透過杯壁傳得清:“張副總那筆海外款,我讓私人偵探查了,收款賬戶的代理人姓宋。”她抬眼時,周媽正給宋子謙遞過剝好的龍蝦肉,蝦尾的膏黃顫巍巍的,“子謙,你在瑞士的代理人,好像也姓宋吧?”
宋融剛接過周媽遞來的魚翅羹,聞言手一抖,湯汁濺在雪白的餐巾上,像朵沒開好的墨花。李楠盛趕緊讓周媽換條新餐巾,翡翠鐲在餐布上劃過,留下道淺綠的光:“婉柔,吃飯呢,說這些傷和氣。”
宋思遠沒動筷子,只是用銀簽挑了挑碗里的鮑魚,周媽立刻上前:“老爺子,要不再切小點?”他擺擺手,目光掃過宋子謙:“你瑞士賬戶的代理人,是你表舅吧?”
宋子謙正嚼著龍蝦,含混不清地應:“是呢,爺爺您記性真好。”他忽然笑了,用銀叉指著宋婉柔,“姐,您與其查我,不如查查張副總女兒的留學簽證——擔保人好像是您那位剛升職的未婚夫,這事有意思吧?”
宋婉柔的臉瞬間漲紅,周媽剛端來的燕窩盞被她一把推開,銀勺在盤里撞出脆響。李楠盛趕緊打圓場,讓周媽給每個人續上參茶:“孩子們鬧著玩呢,爸您別往心里去。”
宋思遠終于端起碗,銀匙碰到碗底的聲音慢悠悠的:“周媽,把那道紅燒獅子頭分了。”他看著肉丸上的蟹黃被熱氣熏得融化,忽然開口,“子謙,你表舅上個月是不是從瑞士回來了?讓他明天來家里一趟。”
宋子謙舀著燕窩的手頓了頓,隨即又笑:“行啊,正好讓他給爺爺帶瓶82年的拉菲,配您的獅子頭。”
周媽站在一旁垂著手,眼觀鼻鼻觀心——這桌菜用了三頭鮑、網鮑、吉品鮑三種珍品,光是佛跳墻的湯就熬了兩天兩夜,可滿桌的山珍海味,倒不如她早上在后廚聽見的,李楠盛讓管家給宋子謙曬的那罐陳皮香,至少那陳皮里,沒摻著算計的味。
周媽剛把冰糖燕窩擺上桌,李楠盛忽然往空位上掃了眼,玉鐲在桌布上頓了頓:“子豪呢?”
滿桌的人像是才想起這頓飯的由頭——今天是送宋子豪去英國讀預科的日子,機票就定在晚上9點36分。宋融正用銀簽挑著鮑魚,含糊道:“許是又去隔壁陳家打游戲了,那小子總不著家。”宋婉柔嗤笑一聲:“都要出國了還野,跟子謙一個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