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底的沉船倉庫此刻已被漲潮的河水吞沒大半,渾濁的水面上漂浮著散落的國際象棋子和泛黃的信紙,十三洲喘息著攀住一根銹蝕的鋼梁,冰冷的河水不斷拍打著他鎖骨下仍在滲血的傷口,每一次涌動都帶來刺骨的疼痛和詭異的熟悉感,這潮汐的節奏竟與他在醫療室昏迷時聽到的機械嗡鳴完全一致。
英吉利站在齊腰深的水中,濕透的白襯衫緊貼著胸膛,隱約露出心口處那道猙獰的舊傷,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有生命般與潮汐共鳴。
"真相就像這河水,"他突然開口,聲音被水流扭曲得有些陌生,"表面渾濁不堪,深處卻藏著所有人都在尋找的珍珠。
"他的手中緊握著那張泛黃的照片,相紙邊緣已在水中軟化,年輕時的法蘭西在鏡頭里笑得恣意張揚,左手搭在英吉利肩上,右手卻藏在背后,那個小動作與現在如出一轍。
十三洲的視線突然模糊,河水似乎變得溫暖起來,帶著某種熟悉的香水味。
他看見水面上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組成復雜的基因鏈圖案,與他在醫療室幻覺中看到的完全一致。
"記憶誘發劑..."他喃喃自語,突然嗆進一口河水,咸澀中竟帶著蜂蜜的甜味,就像法蘭西總愛加在紅茶里的那種阿姆斯特丹特供蜂蜜。
英吉利艱難地涉水走來,從大衣內袋掏出一個防水銅管,倒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朵被樹脂封存的黑玫瑰,花瓣上用極細的針尖刻滿了數學公式,正是劍橋實驗室當年被焚毀的研究資料。
"她從來就不想傷害我們,"英吉利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只是想讓我們想起..."他的話被突然涌來的大浪打斷,兩人同時被沖向下沉的船骸深處。
在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十三洲的手指觸到了船壁上的刻痕,是他七歲時用手術刀刻下的幼稚筆跡:"RESONANCETEST4"。
氧氣即將耗盡時,他感到英吉利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領,將某個金屬物塞進他傷口中,那枚懷表的齒輪,邊緣還帶著體溫。
當齒輪接觸血液的瞬間,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法蘭西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哄他吃下摻著誘發劑的巧克力,英吉利偷偷調換實驗報告時顫抖的手指,還有自己當年在知情同意書上簽下的歪歪扭扭的名字。
河水的壓力越來越大,十三洲在窒息中看見英吉利胸口舊傷突然綻開,里面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電路板,但下一秒他就意識到那是缺氧產生的幻覺,因為英吉利正用最原始的方式為他渡氣,兩人肺里最后的氣息交換著跨越了二十年的愧疚與不甘。
浮出水面時,黎明的曙光正刺破濃霧,十三洲趴在漂流的木箱上劇烈咳嗽,吐出的河水里帶著血絲和細小的金屬顆粒。
英吉利在不遠處掙扎著保持平衡,手中的黑玫瑰不知何時已經綻放,樹脂封印碎裂后,花瓣上的公式遇水發光,將周圍的水面染成詭異的幽藍色。
"現在你明白了,"英吉利喘息著指向遠方,法蘭西的潛艇正消失在河灣處,潛望鏡上系著的鳶尾花絲巾在風中飄蕩,"她選擇成為潮汐,而不是棋子。
"十三洲摸向仍在作痛的鎖骨,發現那里不知何時被植入了一枚珍珠,表面刻著微縮的航海圖是法蘭西左耳上常年戴著的那只耳釘。
河水的咸腥中,他終于嘗出了那段記憶里一直被忽略的味道:不是毒藥,不是謊言,而是當年實驗室里三人分食的那塊黑巧克力,苦得讓人永遠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