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這次換做俺答摔了金杯,對近在咫尺鄢懋卿怒目而視,宛如一頭吃人的猛虎,
“讓本王給大明送去質(zhì)子,絕不可能!”
“若本王做到了這三件事,只怕不需你們協(xié)助亦可輕易促成通貢之事,又何必與你們暗通款曲?”
鄢懋卿卻只是迎上俺答的目光,微微勾了勾嘴角,不卑不亢的道:
“汗王可以試試。”
“你在要挾本王?!”
俺答眼中殺意縱橫。
鄢懋卿依舊寵辱不驚,毫無懼意的道:
“在下不敢,只是就事論事,在商言商罷了。”
“哼!”
俺答本是不愿在屬下面前落了勢頭,此刻卻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冷哼一聲又道,
“說一千道一萬,你始終不敢將這處煤礦所在的位置說出來,莫不是心里有鬼?”
“俺答汗若是想激將我,那么恭喜俺答汗,你成功了。”
鄢懋卿笑了起來,索性轉(zhuǎn)身面對巨幅輿圖,用手指在漠北靠南的一片區(qū)域畫了一個圈,
“就在我所指的這處地方,俺答汗應(yīng)該有從大明擄來的火藥,只需命人帶上火藥去炸便是。”
如果是后世略通世界地圖的人看到鄢懋卿所指的區(qū)域,應(yīng)該不難分辨這是哪里。
這是后世外蒙古國所轄的領(lǐng)土,屬于外蒙古國的南戈壁省,距離中蒙國境線不足兩百公里。
而在這個地方,有一座外蒙古國最大的露天煤礦,名為塔溫陶勒蓋煤礦,后世探明煤炭總儲量約為64億噸,堪稱世界之最。
鄢懋卿自然知道大肆開采露天煤礦,未來會給當(dāng)?shù)丨h(huán)境帶來怎樣的破壞,會給當(dāng)?shù)厝藥碓鯓拥膼汗謺o大明帶來怎樣的影響。
后世頻繁席卷天朝北方的沙塵暴,多數(shù)便是從外蒙古國而來。
但即使后世國家每年耗費巨資植樹造林,防沙防風(fēng),卻始終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究其原因只有一個。
因為那里是后世寧愿與南朝鮮勾肩搭背,與漂亮國眉來眼去,卻始終對天朝懷有敵意的外蒙古國,天朝不能也不愿干涉別國內(nèi)政,只能坐視這個鄰國害人害己。
鄢懋卿也知道,這處地區(qū)在滿清時期,一直是天朝的領(lǐng)土。
但那也僅僅是因為滿清皇族始終與韃子聯(lián)姻,讓渡了許多政治權(quán)力,并非是對天朝的認同與融合。
而當(dāng)滿清走向末路的時候,外蒙古國便立即宣布獨立,之后為了討好他國倒戈相向,更是毫無負擔(dān)的損害天朝利益。
因此想出這個“奇謀”的時候,鄢懋卿同樣沒有任何負罪感。
他只是以史為鑒,堅持認為,任何征服都需要付出代價,任何認同都需要承擔(dān)血淚,任何融合都難免經(jīng)歷排異。
起碼以這個時代的開采與運輸水平,哪怕幾十、上百年,也無法造成后世一年的破壞。
而在這個奇謀的影響之下,若能一步到位的完成征服、認同與融合的大一統(tǒng)步驟,那么這片區(qū)域未來就將成為天朝的自古以來,成為永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打斷骨頭也始終連著筋。
或許只有這樣,未來北方的環(huán)境問題才是天朝自己的家事,才能夠舉全國之力直指核心,才有可能將其徹底根治……
有時候鄢懋卿自己也覺得。
像他這樣的人,如果出生在三國時期,或許就有可能活成另外一個賈詡吧?
“……”
俺答與一眾韃靼首領(lǐng)目露精光,目光隨著鄢懋卿的手指轉(zhuǎn)動,立刻將他所指的方位刻進了腦子。
“你倒也算識相,不過休怪本王丑話說在前頭,倘若本王的人去了地方,找不到你所說的煤礦,你們幾人也就不用再回去了。”
俺答此刻心滿意足,卻依舊故意板著臉保持高姿態(tài),
“來人,將他們帶下去,命人嚴加看管!”
鄢懋卿又咧嘴笑了起來:
“既然俺答汗如此待客之道,那么我也有言在先,從此刻開始,通貢之事便不再是二十萬兩白銀的事了。”
“除了需要韃靼汗配合我們的事,一口價,四十萬兩,少一文都辦不成。”
“銀子什么時候到,事情什么時候成,請汗王盡早籌備。”
說完不用韃靼人押送,他便主動向外走去。
他相信俺答在找到煤礦之后,一定會更加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后世研究表明,只看到卡上的余額數(shù)字,和看到擺在面前的現(xiàn)金,感受必將截然不同……
“???”
俺答與一眾韃靼首領(lǐng)聞言不由一怔。
什么意思,此人竟張狂至此,稍微對他不客氣這花費就要翻上一番?
“……”
高拱與沈煉一邊快步跟上,一邊面面相覷,俱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愕然。
這個節(jié)骨眼上,鄢懋卿居然想的還是……加錢?!
……
京城,奉天殿后殿。
“郭勛也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如此搪塞于朕?!”
朱厚熜“嘶啦”一聲撕了郭勛自大同送回的奏疏,狠狠將其擲在地上,如此還無法消除心中的怒火,又走上前踩在腳下用力摩擦。
“……”
黃錦跪在一旁不敢作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上最近這些時日承擔(dān)著多么大的壓力。
有人為了推動“復(fù)套”之事,簡直是在作死,非但發(fā)動廷臣上疏支持此議,還指使眾多御史言官全力彈劾提出反對意見的大臣。
這幾日光是彈劾兵部尚書張瓚一人的奏疏,便已經(jīng)在乾清宮堆積如山。
最主要張瓚這個人也的確很不干凈。
如今光是揭發(fā)他索賄邊將、任用債帥的奏疏便有上百道,皆是證據(jù)確鑿,涉案金額巨大。
若非這個節(jié)骨眼上皇上需要有人在朝堂上反對“復(fù)套”,暫時對這些奏疏留中不發(fā),張瓚現(xiàn)在恐怕早就被下獄抄家了。
這件事皇上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
張瓚這些罪證險遭早已被人掌握,此前卻能隱而不發(fā),忽然在現(xiàn)在集中爆發(fā),自是有人在背后推動。
而且背后的人顯然是成功了,如今張瓚非但已經(jīng)不敢上朝,這幾日還連上了幾道奏疏稱病請求致仕,如此替皇上抗壓的人無疑又少了一個。
并且不只是朝堂之上,朝野之下的輿情也已經(jīng)被煽動起來。
如今誰若是還公開反對復(fù)套,立刻就會被打成喪權(quán)辱國的漢奸,被人罵到不敢出門。
這無異于將皇上也架到了火上,若不親自下場背負罵名,只怕已經(jīng)很難阻止這場“復(fù)套”鬧劇。
而這個幕后之人究竟是誰,皇上心中也不是沒有計較
——夏言。
黃錦實在不明白夏言究竟在想什么,他好像已經(jīng)瘋了,竟敢如此與皇上唱反調(diào)。
不過如果黃錦是像鄢懋卿一樣的穿越者,便會知道歷史上夏言也做了同樣的事情,而且正是因此而死,還是帶著曾銑一起死的……
黃錦只知道,如今第一場“復(fù)套”的朝議即將在前面的奉天殿舉行。
事到如今,皇上若是不親自下場表態(tài),只怕這場“復(fù)套”鬧劇還將愈演愈烈。
黃錦還知道。
此刻皇上必是已經(jīng)恨透了鄢懋卿這個始作俑者!
鄢懋卿若還想活命。
甚至就連郭勛、高拱和沈煉想要活命。
恐怕都只剩下了投奔韃靼、遠遁漠北一條活路……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黃錦,立刻將嚴嵩召來見朕!”
朱厚熜忽然一腳踢開踩得稀爛的奏疏,大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