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剛過,頂層公寓徹底安靜下來。
顧承聿剛從浴室出來,身上只系著件黑色睡袍。
濕漉漉的黑發還在往下滴水,水珠順著脖頸滑過喉結,沒入領口。
他正拿著毛巾隨意地擦著頭發。
蘇淺淺已經在候著他了。
她手里拿著一個吹風機,歪著頭看他。
她聲音軟軟的,帶著點躍躍欲試,“阿聿,我幫你吹頭發好不好?”
顧承聿擦頭發的動作一頓,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她。
小姑娘平時被他伺候慣了,鮮少主動做這些事。
“今天這么乖?”
“一直都很乖呀。”蘇淺淺臉頰微紅。
她伸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快點嘛,坐好。”
“而且……”
她晃了晃手里的吹風機,露出一個軟乎乎的笑:“吹完頭發,我們還有正事要做呀。”
“正事?”顧承聿來了點興致,丟開毛巾,順勢在床尾凳上坐下。
這個高度,正好方便蘇淺淺給他吹頭。
“對,有正事。”
蘇淺淺點頭回答,同時把吹風機調到最低的檔位。
顧承聿享受小姑娘的伺候,舒服地瞇起了眼。
蘇淺淺一邊專注地吹著,一邊說:“就是《烽煙亂》里,林晚和君主齊珩的感情戲嘛。”
“過兩天就要拍了,我想跟你對對戲,找找感覺。”
“你上次不是說,要先喜歡你,然后假裝喜歡別人嘛。”
“就今晚好不好?過兩天我都沒時間了。”
她頓了頓,補充道:“君主的人物小傳,方晴姐幫我打印出來了,就在你旁邊。”
顧承聿瞥了一眼床尾凳中間,放著一份裝訂好的冊子。
“行。”他應得干脆。
同時長臂一伸,輕易就將冊子拿了過來,順手翻開。
因為,在林晚的視角,她和君主的感情戲,一共就三場。
第一場是年少時期,他傾力教導她,她的慕艾和崇拜。
第二場是十八歲時,她對他,永不背叛的誓言。
第三場是最終,火海對望,同死的結局。
所以,現在的淺淺,還不知道,齊珩有多愛她。
吹風機嗡嗡地響著。
而顧承聿的思緒,已經沉浸在末代君主的世界里。
第一幕戲,他教導少女林晚時,就感覺到了她的真誠和愛慕。
也感覺到了她的善良與純粹。
他那時就想:這樣干凈的人,不應該是君權下冰冷的刀和犧牲品。
所以他在教她的同時,也訓練了很多人。
可他們都沒有她出色,也沒有善良,更沒有她忠誠。
不純粹的人,入不了新派那些自詡正義的核心人物的眼,一照面就會被識破。
不忠誠的人,他不能信任。
所以,他最后還是選了她。
第二幕戲,是她跪在冰冷的地磚上,仰著小臉,眼神堅定地說著,她永不背叛的誓言。
他面上依舊冷肅。
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他告訴她:你要成功。
可他心里卻在說:你要活著回來。
后來的每一次來往,都是書信。
一次一次成功的捷報傳來。
他本來是應該開心的,可他能從捷報的背后,能看見她鮮血淋漓的心。
因為他了解她,也了解那些大義的新派。
所以他知道,她是付出了真心,才換來了他們的信任。
他感覺,很抱歉。
可事已至此,無論哪一邊,她都回不了頭了。
最后一場戲,是終戰。
當他得知她反水了,他其實很慶幸。
這爛透的君權和宮殿,其實他也早就不想待了。
可他身后,還有很多信仰君權,為之拼命的人。
所以他不能露出一點,真實的想法。
誰讓他是齊氏,最后的君主呢?
擔了這個姓氏,就要背起這個姓氏的榮耀和責任。
果不其然,他輸了,他輸得很開心。
他放火燒了象征榮耀的宮殿,和齊氏最后血脈。
烈火燃起時,他站在高臺上,居然看見了她。
彼時的她,已經二十一歲了。
整整三年了,他們不曾見過一面。
他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火海。
他想喊,讓她回頭,回新派那邊去。
可話沒出口,他就知道,她的性子,在真相揭開之后,是不可能再回新派茍活了。
所以,她回來了。
他看著她,最終倒在臺階之下。
她死了。
而他自己也被濃煙熏得無法呼吸,緩緩倒在高臺之上。
意識模糊的最后,他緩緩朝她的方向伸手。
他想告訴她:對不起,毀了你。
也想告訴她:謝謝你,回來了,能讓我看你這最后一眼。
最后,他想說:他不怪她,他愛她。
齊珩愛她。
末代的君主,抬起的手,最終緩緩垂下。
他和他愛的人,還有君權一起,消散在大火里。
吹風機的聲音停了。
顧承聿也剛好翻完了最后一頁。
如果代入林晚是淺淺,他覺得,他幾乎要窒息。
“好啦!”蘇淺淺關掉吹風機,滿意地摸了摸他變得蓬松干燥的黑發,帶著點小得意。
“阿聿,我們換衣服對戲吧?就排那三場感情戲。”
顧承聿呼了一口氣,眼底的復雜情緒斂去。
他站起身,捏了捏她水靈靈的小臉:“行,我們先去換衣服。”
“等會演完,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