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色的火光,像一只被點燃的野獸,瞬間撲向了七樓的樓梯口!
“轟!”
汽油被引燃的剎那,一股夾雜著化學燃料的刺鼻焦臭味,裹挾著猛烈的熱浪,如同海嘯般,從門縫、從通風口,從一切細小的縫隙中,咆哮著、嘶吼著,瞬間沖進了公寓。
公寓內的空氣,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瞬間變得稀薄而灼熱。
衛戰的喉嚨猛地一緊,一股無法抑制的劇痛和灼燒感從呼吸道直沖肺部,他猛地捂住口鼻,發出幾聲撕心裂肺的干咳。懷里的囡囡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熱浪驚醒,小小的身體在他懷里瑟瑟發抖,發出驚恐的嗚咽聲。
“爸爸……熱……”囡囡掙扎著,小臉被熱氣熏得通紅。
衛戰死死地抱著她,感覺自己的皮膚像要被烤焦一樣,汗水還沒來得及滲出,就已被蒸發。他絕望地看向窗戶,被木板封死的窗戶像一道鐵壁,徹底堵死了所有的退路。
他們被關進了巨大的烤箱,被炙烤,被窒息。
……
客廳里,陳默的眼底,倒映著那愈發膨脹、翻騰的火光。
他沒有退縮。
火光映照在他緊繃的臉上,他整個人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刀,鋒芒畢露。
濃煙帶著滾燙的熱浪,爭先恐后地從門縫里擠進來,瞬間充滿了整個客廳。能見度急劇下降,空氣中彌漫著木頭燃燒的焦糊味、汽油的辛辣味,以及一種讓人本能感到恐懼的,死亡的氣息。
“咳……咳咳!”
陳默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深處仿佛被灼燒,但他沒有停頓。他猛地拉開旁邊一張被他改裝過的餐桌,掀開桌布——下面赫然放著幾個他從廢棄消防栓里找到的、灌滿了水的消防水桶!
他單手拎起一只水桶,沖到門邊,對著那道已經開始冒煙的門板,猛地潑了上去!
“滋啦——”
水汽蒸騰,發出刺耳的聲響。木門上的煙氣瞬間被壓制,但這種降溫,不過是杯水車薪。外面是熊熊烈焰,是燃料源源不斷的供給。
陳默知道,這是在拖延時間。他要的,不是撲滅這火,而是利用火,撕開一道口子!
他深吸一口氣,然后猛地屏住呼吸,沖向了那扇被烈火包圍的公寓大門!
“嘩啦!”
又一桶水被潑在門板上。在滾燙的門板前,水瞬間蒸發,但水汽也暫時阻隔了部分熱浪。
“砰!”
陳默鉚足了全身的力氣,用肩頭狠狠地撞擊著加固過的門板!
木屑飛濺,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砰!砰!砰!”
他連續撞擊,每一次都帶著要把門撞碎的決心。
門外,火光沖天,將樓道變成一條燃燒的熔爐。
黑狗站在六樓的平臺上,看著七樓被烈火吞噬的景象,臉上露出了病態的享受。
“老大,這火真夠勁兒!我看他們這次怎么跑!”一個手下興奮地搓著手。
“嗯。”黑狗嘴角微翹,享受著獵物被困的快感,“這幫老鼠,終于要從洞里被熏出來了。”
他示意手下用幾根粗大的木頭,堵死了七樓樓梯口的扶手,防止有人在濃煙中趁機沖下來。然后,他帶著幾個人,嚴陣以待地守在六樓平臺,槍口統一瞄準著那被煙火籠罩的入口。
濃煙,從七樓的樓道里滾滾而下,如同黑色的毒蛇,一點點吞噬著樓道里的光線。
就在這時。
“嘭——!”
一聲巨大的撞擊聲,伴隨著木頭碎裂的脆響,從七樓的公寓門方向傳來!
黑狗的眼神猛地一凝。
“狗娘養的,想跑?!”他低吼一聲,“所有人都給我盯死了!誰敢沖出來,直接打斷腿!”
濃煙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像一道閃電般,從火焰的邊緣,猛地撞開了還在冒煙的公寓門!
是陳默!
他身上披著一件被水浸濕的厚重棉被,頭發被熱浪烤得焦黃,臉上滿是煙灰,雙眼卻亮得驚人。他手持開山刀,刀身在火光中反射著森冷的寒意。
他沒有直接沖向樓梯,而是像一頭暴怒的雄獅,直撲向最近的路障!
他知道,火攻最大的威脅是濃煙和窒息,而不是瞬間燒死。只要能沖出公寓,他就還有機會!
而沖出去的第一步,就是清理掉那個已經起火的路障。
“媽的,他出來了!”
“開火!開火!”
守在六樓的幾個手下瞬間反應過來,槍口齊刷刷地調轉,火舌噴吐,子彈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射向濃煙中的陳默。
“叮叮當當!”
幾顆子彈打在他濕透的棉被上,被棉被的厚度阻滯,但強大的沖擊力仍讓陳默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沒有理會,只是用手中的開山刀,狠狠地劈砍著被火燒得通紅、冒著白煙的木頭路障!
“砰!砰!”
開山刀的鋒利和陳默的蠻力,讓那些搖搖欲墜的木頭瞬間斷裂!他像一頭發狂的野獸,根本不顧迎面而來的火焰和飛濺的火星,只管用最快的速度,在火焰中,為自己鑿開一條生路!
“噗嗤!”
火苗在他身上跳動,燒灼著濕透的棉被,甚至燒到了他的皮膚,但他沒有停下。劇痛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的動作更加瘋狂。
“他要沖下來了!攔住他!”黑狗的聲音變得冰冷。他沒有想到,在這樣的火勢下,陳默居然還能沖出來。
一個手下膽子比較大,端著槍,貓著腰,試圖從路障旁邊的縫隙里繞過去,準備包抄陳默。
然而,他只走了兩步,腳下突然一空!
“啊——!”
他猛地踩空,整個人栽倒下去!
原來,在火攻之前,陳默曾悄悄地在路障的某些位置,做了一些看似不起眼、但在火勢蔓延后會變得極其危險的松動處理。這些地方,被火一燒,結構變得更加脆弱,踩上去便會坍塌!
這個手下,一腳踩進了陷阱。他的身體在火海中翻滾,發出凄厲的慘叫。
“別管他!先解決上面那個!”黑狗暴喝。
陳默趁著這個空檔,已經用開山刀,硬生生地在路障上劈開了一個一人寬的缺口!
火勢兇猛,濃煙滾滾,整個樓道都變得模糊不清。陳默像一個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踩著燃燒的木屑,一步步向下逼近。
……
公寓內,臥室里。
衛戰死死地抱著囡囡,身體緊緊地貼著墻壁,試圖遠離那扇被火烤得發燙的臥室門。
煙霧已經越來越濃,嗆得他連呼吸都困難。囡囡在他的懷里,小臉因為缺氧而變得青紫,小聲地哭泣著,仿佛隨時都會失去意識。
“爸爸……我怕……”囡囡的聲音帶著哭腔,越來越微弱。
“別怕,囡囡,爸爸在……”衛戰的聲音嘶啞,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一點點地模糊。
他絕望地看向獵槍。槍,他有。但對著火,對著這鋪天蓋地的絕望,槍能有什么用?
他知道,陳默在外面,正在搏命。他聽到了劇烈的撞擊聲,聽到了槍聲,也聽到了陳默怒吼般的劈砍聲。
他想沖出去,想和陳默并肩作戰,但理智告訴他,他不能。
陳默的話,像鐵烙一般刻在他的腦海里:“你的任務只有一個,保護囡囡。”
可現在,他連保護囡囡,都快做不到了!濃煙正在奪走她幼小的生命!
衛戰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窗戶!
雖然被木板封死了,但在極度的絕望面前,任何一點微弱的生機,都值得去嘗試!
他猛地站起身,將囡囡放在床上,用濕毛巾捂住她的口鼻。然后,他抓起獵槍,用槍托狠狠地砸向被木板封死的窗戶!
“砰!砰!砰!”
木板被釘得死死的,每一次撞擊都發出沉悶的聲響,卻只留下幾道淺淺的裂痕。
絕望,像潮水般再次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一個模糊的畫面,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小時候,父親帶著他去爬山。半山腰時,他累得走不動了,父親就背著他。父親的背很寬厚,但當時,他卻只看到父親額頭密布的汗珠,和那句“堅持住,山頂的風景很美。”
而現在,他連選擇堅持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不!
“絕望,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陳默的聲音,再次回蕩在他的耳邊。
衛戰的眼神猛地一亮!
他看向臥室門,又看向窗戶。
窗戶,唯一的希望。哪怕是虛假的希望,也值得一試!
他猛地舉起獵槍,對準了窗戶上木板和墻壁連接的縫隙。
“砰!”
第一槍!木屑飛濺,木板與墻壁的連接處,出現了一絲裂縫!
“砰!”
第二槍!裂縫擴大!
他不再猶豫,一槍又一槍,精準地射擊著木板的固定點!每一次槍響,都伴隨著木板的顫抖和松動。
客廳里,陳默已經沖過了燃燒的路障!
他周身裹挾著煙火,像一個殺神,猛地沖向了守在六樓平臺上的黑狗等人!
黑狗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凝重。他舉起手槍,瞄準了陳默。
“砰!”
子彈從陳默的耳邊擦過,帶起一股灼熱的氣流。
陳默沒有停下,他知道,時間就是生命。他必須在對方完全反應過來之前,沖到他們面前!
“給我上!殺了他!”黑狗怒吼。
兩個手下端著槍,朝著陳默沖了過來!
陳默一個滑步,避開第一人的子彈,開山刀猛地一撩!
“嗤——”
血光乍現!那手下的手臂被齊根斬斷,斷臂帶著鮮血,在空中飛舞!
“啊——!”慘叫聲撕心裂肺。
陳默看都沒看,身形不停,開山刀帶著呼嘯的風聲,直劈向第二個沖上來的人!
那人瞳孔驟縮,下意識地舉槍格擋!
“鐺!”
刀鋒與槍管碰撞,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槍身變形,那人被巨力震得虎口發麻,槍差點脫手!
陳默得勢不饒人,左腳猛地一蹬,身體前沖,用肩膀狠狠地撞在那人的胸口!
“咔嚓!”
骨骼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那人慘叫一聲,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狠狠地撞在墻壁上,滑落下來,生死不知!
血腥的氣息,在彌漫的濃煙中,變得更加刺鼻。
黑狗的臉色終于徹底陰沉了下來。他萬萬沒想到,一個被逼到絕境的獵物,竟然能爆發出如此可怕的殺意和力量。
他舉槍,對準了陳默的腦袋。
然而,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瞬間——
“轟——隆!”
一聲巨大的轟鳴,從七樓的公寓內傳來!
那是衛戰從臥室里,砸開了窗戶!
強勁的氣流,夾帶著滾滾濃煙,如同泄洪般,從被破開的窗戶口,猛地倒灌進樓道!
樓道里的火焰,在瞬間被這股倒灌的強風吹得搖曳不定,濃煙更加狂暴地彌漫開來,將整個七樓、六樓,甚至五樓的視線,都徹底地吞噬!
“咳咳!什么情況?!”
“媽的,煙太大了,什么都看不見了!”
黑狗和他的手下,被突如其來的濃煙嗆得連連后退,劇烈地咳嗽起來。能見度幾乎為零,火光都被壓制得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他們失去了對陳默的視野。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陳默的眼中,爆發出狂熱的精光!
他沒有絲毫猶豫,身形猛地一矮,如同伺機而動的獵豹,瞬間沖進了那團濃稠到極致的黑色煙霧之中!
“跑?你他媽以為能跑得掉?!”黑狗的怒吼聲,從濃煙中隱約傳來,但他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慌亂。
陳默沒有回答。他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他憑借著記憶和經驗,在幾乎完全黑暗的濃煙中,向著下方的樓層,急速狂奔!
他的速度極快,每一步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濃煙阻礙了視線,也成了他最好的掩護。他像一道幽靈,在煙霧中穿梭,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的邊緣。
而六樓的黑狗,在煙霧中暴躁地揮舞著手槍,卻沒有了目標。
他知道,獵物正在逃跑。
他能聽到風聲,聽到腳步聲,但他看不見。
在七樓的臥室里,衛戰抱著囡囡,大口地喘著粗氣。窗戶被他徹底砸開了一個大洞,新鮮的空氣帶著冰冷的夜風,灌了進來,沖散了臥室里的濃煙。
囡囡的臉色,也漸漸恢復了一絲血色。
衛戰的身體,因為劇烈的運動和缺氧,還在顫抖。但他卻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聽著樓下的槍聲、吼叫聲,以及陳默那撕裂煙霧的劈砍聲,心中的恐懼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他看了一眼被砸開的窗戶。樓下,是幾十米高的深淵。
他看了一眼門口,那里,是陳默用生命為他們撕開的一條生路。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這里等待了。
衛戰緩緩地,將手中的獵槍,對準了臥室的門鎖。
外面,是陳默浴血廝殺的戰場。
而他,也終于要在這烈焰囚籠中,扣動扳機。
下一刻,決定生死的,將不再只是陳默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