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的拇指在方向盤上輕叩兩下，小藍的雨刷器突然加速擺動。

紅霧被刮開一道透明的弧，露出地面新軋出的輪胎印——不是普通轎車的蜿蜒軌跡，而是每隔兩米就有一組深凹的壓痕，像被精準校準過的尺子丈量過似的。

“哨兵01，下探至五十米。“他對著車載麥克風說，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度。

無人機的嗡鳴應聲變調，螺旋槳卷起的霧氣里，前視攝像頭傳回的畫面在中控屏上展開：那些輪胎印的邊緣泛著金屬刮擦的銀痕，每個壓痕的深度誤差不超過三毫米。

“不是幸存者逃難。“他摸出工程筆，在車窗霧氣上畫下三個等距的點，“逃難的車轍會打滑、變向，這種......“筆鋒頓住，“是有人在組織運輸，路線規劃過，載重均衡。“

副駕上的工程筆記被風掀開，泛黃紙頁停在“軍工廠動力系統測試“那章。

林舟盯著筆記里“重型自走式供能單元“的手繪草圖，喉結動了動——三天前在汽修廠撿的半張舊報紙，頭版標題“西區軍工廠將啟用新型能源車組“的字跡突然浮現在眼前。

小藍的底盤傳來輕微震動，是鐵臂在車底敲了敲鋼板。

這臺被點化的液壓千斤頂正用頂部的金屬凸點打信號：“目標區域已到“。

林舟抬頭，透過逐漸稀薄的紅霧，廢棄軍工廠的銹蝕鐵門正從霧里浮現，門柱上“油料儲備區“的綠漆標語褪成了灰白。

“隱蔽。“他按下小藍的隱形模式開關，房車的銀色外殼瞬間暗成與圍墻同色的灰褐。

鐵臂“咔“地彈出四只吸盤，吸附在車頂，金屬關節繃成戰斗姿態。

哨兵01則收了螺旋槳，像片枯葉般飄向圍墻缺口。

中控屏亮起紅光，無人機傳回的畫面讓林舟的瞳孔縮了縮——三輛油罐車歪倒在空地上，兩輛側翻的車體裂開大口，黑黢黢的油跡在地上漫成不規則的圓；但中間那輛卻穩穩立著，罐體沒有凹陷，閥門還掛著鎖，地面只有零星油點。

更詭異的是，它的引擎蓋在微微震顫，像有顆心臟在金屬殼下跳動。

“溫度異常。“小藍的傳感器突然發出輕鳴，儀表盤上的紅外掃描圖顯示，那輛油罐車的底盤溫度比周圍高了十五度。

林舟摸向腰間的工具包，指尖觸到改裝過的電磁脈沖探測器——這是他用小藍的備用傳感器和汽修廠撿的芯片焊的，專門用來探測異常能量波動。

“鐵臂。“他敲了敲車頂，千斤頂立刻垂下半截機械臂，末端的磁吸夾“叮“地夾住探測器。“靠近底盤，別碰閥門。“林舟盯著屏幕，拇指懸在遙控鍵上方，“如果有電流反應......“

鐵臂的關節發出細微的轉動聲，它像只巨型甲蟲般從車頂滑下，八條金屬腿在碎石地上碾出淺痕。

林舟的太陽穴突突跳著，精神力順著點化契約絲絲縷縷滲進鐵臂的核心——那是他用報廢的摩托車發動機改的，此刻正隨著鐵臂的移動微微發燙。

油罐車的震顫突然加劇，引擎蓋下傳來“咔嗒“一聲，像是什么齒輪咬合的響動。

林舟的呼吸頓住，手指在遙控鍵上壓出白印。

鐵臂的前腿已經搭上油罐車的底盤，金屬吸盤即將貼上那片泛著異常溫度的鋼板......鐵臂的金屬吸盤剛貼上油罐車底盤，電磁脈沖探測器突然在磁吸夾里劇烈震顫。

林舟盯著中控屏上的紅光爆閃，后槽牙咬得發酸——那不是普通電流的鋸齒波，而是類似生物腦電波的平滑曲線，一下下撞著他的神經。

“這不是漏電......“他喉結滾動，指尖在操作臺上壓出月牙印，“是'活'的？“

話音未落，鐵臂的核心突然傳來灼燒般的精神力反饋。

林舟猛地攥緊方向盤，額角青筋暴起——被點化的物品間有種微妙的感應，此刻他能清晰“看“到，油罐車內部正翻涌著渾濁的靈性，像團被攪亂的泥漿，和小藍、鐵臂那種清透的靈韻截然不同。

“撤！“他咬著牙按下召回鍵，鐵臂的八條金屬腿瞬間繃直，在碎石地上擦出火星，“哨兵01，升空警戒！“無人機的嗡鳴陡然拔高，螺旋槳卷起的紅霧里，林舟已抄起工具包里的扳手和膠帶。

應急燈的冷白光纏上金屬扳手時，他的指節泛著青白：“賭一把，你要是有靈性，總得有感官。“

誘餌閃光球“叮“地砸在五米外的空地上，橙紅色光斑在霧里炸開。

林舟屏氣凝神，看著油罐車的排氣管突然噴出一道暗紅蒸汽——那不是廢氣，更像某種生物的吐息。

緊接著，銹跡斑斑的車輪竟緩緩轉動半圈，金屬罐體發出類似低吼的震顫，連地面的油跡都跟著泛起漣漪。

冷汗順著后頸滑進衣領，林舟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他太清楚點化物品的特性了：被點化的東西會對主人的指令產生應激，但這臺油罐車的反應......分明是在自主“感知“外界！

如果它真的被點化卻不受控，或者主人早死了成了無主之物......

“小藍，播放低頻震動音波。“他突然扯過麥克風，聲音發緊，“頻率調30赫茲，模擬重型機械啟動。“房車的底盤傳來悶響，像是遠處有十臺推土機同時轟鳴。

幾乎同一時間，他對著無人機控制鍵連點三下，哨兵01的貨艙彈出三顆***，在油罐車前方炸開灰白的霧墻。

油罐車的震顫驟然加劇，引擎蓋下傳來齒輪崩裂般的脆響。

林舟盯著紅外掃描圖，看著那團異常溫度的熱源瘋狂跳動——它在害怕！

下一秒，油罐車的后輪猛地碾碎半塊水泥磚，車體歪斜著倒車，撞開擋路的廢棄貨架，順著來時的車轍往廠區深處沖去，排氣管噴吐的紅霧里，還能聽見金屬刮擦地面的刺耳聲響。

“走了......“林舟松開緊攥的扳手，指腹全是壓痕。

他抹了把臉，汗水混著紅霧的濕意，在下巴上滴成深色的點。

直到油罐車的轟鳴徹底消失在霧里，他才敲了敲車頂：“鐵臂，上油閥。“

液壓千斤頂的機械臂發出低沉的嗡鳴，頂部的液壓桿精準卡住油罐車的油閥。

林舟盯著儀表盤上的精神力消耗條——鐵臂每動一下，藍色進度條就往下掉一格。

他抿了抿唇，這臺用報廢千斤頂改的護衛，果然還是太耗精神力了......

“嗤——“油閥被撬開的瞬間，深黃色的柴油順著軟管涌進小藍的油箱。

林舟趴在車窗上看著油表指針跳動，喉結跟著上下滾動。

三天了，他終于不用再省著那半箱油了。

可當他抬頭望向油罐車消失的方向時，眼底的輕松又沉了下去。

“有人比我更早......玩轉這能力。“他摸著方向盤上小藍的靈性核心（那是塊嵌著碎鉆的機械表，原本是他父親的遺物），聲音輕得像嘆息。

那臺油罐車的靈性雖然渾濁，但確實是被點化過的痕跡——或許是個新手控制不住，或許是主人已經死了。

但不管怎樣，這說明他不是唯一的。

鐵臂完成抽油任務，八條腿緩緩縮回車體。

林舟能感覺到，連接著鐵臂的精神力絲線比平時更虛浮——看來下次得找更輕便的材料改護衛了，這么耗精神力，遇到硬仗可撐不住。

他低頭記下這點，目光掃過工程筆記新添的一頁：“疑似高階點化物品，靈性特征：渾濁、自主感應。“

紅霧又開始變濃了，小藍的雨刷器自動擺動起來。

林舟轉動鑰匙，房車的引擎發出熟悉的低吟。

他瞥了眼油表——滿格。

但比燃油更讓他心跳的，是儲物箱里那半瓶柴油里沉著的金屬碎片——剛才抽油時，鐵臂從油罐車底盤刮下來的，泛著暗金色，像是某種靈性核心的殘片。

“該回安全區了。“他按下小藍的導航鍵，后視鏡里的軍工廠逐漸被紅霧吞沒。

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方向盤，敲出和鐵臂精神力波動同頻的節奏。

今晚復盤時，得重點算算鐵臂的消耗比......他想著，突然聽見小藍的傳感器輕鳴——是油箱滿了。

而在紅霧深處，那臺油罐車正撞開最后一道鐵門，停在廢棄的動力車間中央。

銹跡斑斑的引擎蓋下，一塊焦黑的靈性核心突然亮起幽藍的光，像只被驚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