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初次生產的孕婦,第一錦也沒什么出奇。整個生產過程都被系統托管,她是沒什么感覺的,像在旁觀。實際上沒有血次呼啦,甚至干干凈凈,生完之后她甚至有點餓,還有力氣吃東西,于是跟接生婆要米糕吃。
“……”接生婆有點無語。
一般來說這時候應該急著要看孩子,更何況這位蘇婕妤的孩子是要被抱走的。不過近距離和陰晴不定的產婦接觸的職業,對母親的幻想更少,接生婆利索地出去幫第一錦要吃的,除了米糕還帶回來一碗雞湯小餛飩。
量都不大,因為一般產婦就算還清醒著,也吃不下多少。
第一錦靠在床頭吃東西,聽著外面的喧嚷一步步近了,最后桂花帶著一頭一臉的汗進來,臉上還有劫后余生,平安度過一關的慶幸:“陛下和皇后都賞了漪瀾殿上下三個月的月俸,陛下還說……小皇子滿月前就留在漪瀾殿養著,陛下很喜歡小皇子呢!”
顧慮著第一錦才剛生產完,桂花到底沒說出口,只是她的期盼存在感明顯,希望第一錦抓住這個機會把孩子留在身邊。皇帝或許是心軟了,但第一錦知道,這一點心軟沒用的。
他虧欠她,只會覺得理所應當,唯有抓住他的心,或者和他的利益綁定,虧欠大了才有用。這本賬,終究要皇帝肯認,而他現在,不過是一點惻隱之心。
第一錦無力地笑著道:“我也賞你們三個月的月俸。”
無論如何,發財總是喜事,桂花不敢在剛生完孩子的產婦面前再提傷心事,歡喜得格外夸張。
作為產子的功臣,第一錦自然是第一等的厚賞。皇帝存著彌補之心,大加賞賜,堆滿了全部庫房,而皇后由于忐忑,急著對孩子宣誓主權,衣服玩具鞋襪樣樣俱全,乳母都派來兩個,只要皇帝一松口,或者孩子滿月,立刻就能抱著孩子走人。
早在懷孕初期,第一錦就搬進了寬敞華麗的正殿,她的身份本也足夠。只是剛裝修擴建好的東配殿難免就此空出來,皇帝日理萬機也心細如發,琢磨著要是生個小公主,在這里住到十一二歲也足夠。
他還沒打消要把這個孩子交給皇后的心思,只是不知道如何對第一錦開口。或者說,他良心上過不去,但這是遲早的事。而且原本他打算的是孩子抱走后,就用昭容之位補償第一錦。
九嬪前三為昭儀,昭容,昭媛,如今昭儀之位已經有了李昭儀,第一錦正好順位第二。
但在抱走孩子的事上遲疑之后,皇帝心里那點虧欠也要得到回報,因此反而沒提這件事。人就是這么奇怪,不動真感情的時候,嬉笑怒罵,風花雪月,一切都很平常,可真動了真感情,倒是苛責起來,希望對方配得上,即使自己還一點付出都沒給。
第一錦天然洞察旁人的幽微,但也只當不知道,心理疏導是另外的價錢。
坐月子期間,皇帝來看過幾次,但沒見面,只隔著屏風,倒是沒少逗弄孩子,賞賜的次數也不少。
第一錦并沒有抓緊這個機會表現自己的慈母情懷,也只字不提抱養之事,不表現出一點態度。由于忠心符的存在,她這個月子倒是輕松,洗洗刷刷一點沒少,“生完”當天晚上吃了一整只新鮮出爐的窯雞。
所以出月子后,第一錦豐腴了一些,面龐更加圓潤,但并未忽的跨越數年,變得成/熟/母/性,仍然是那副鮮活美麗,青春正盛的模樣,令人嫉妒。
孩子的滿月宴在椒房殿辦,其意不言自明。當天一早,漪瀾殿上下氣氛低沉,只第一錦一個興致勃勃地挑選新鮮首飾,看得桂葉桂花鼻頭發酸。
自從第一錦升任婕妤,近身伺候的宮人就變成了八大八小,員工急速擴充,但都有自己的活兒干,還都得重新起名字。第一錦是自我中心的人,給新來的大宮女費勁起了桂枝,桂蕊,桂香,桂露,桂月這些系列名,然而好長一段時間她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隨口叫罷了。
太監的名字倒簡單,小程叫多福,小方叫多壽,剩下的叫多祿多金多銀……漸次敷衍下去,甚至還有一個姓馬的,叫馬口鐵。誰也不知馬口鐵到底是什么東西,反正就這么叫。
倒是小丫頭們沾了玫瑰茉莉的光,下面的依次叫玉簪芍藥蘋果石榴春桃菱角……各個不是毛絨絨就是粉嘟嘟香噴噴,倒是令人愉快。
有忠心符的存在,這團隊太好帶,自然,保持原有智力的話,競爭和矛盾仍然存在,但第一錦認為這很正常,只要不是惡性競爭,或者影響自己,她也由著他們去了。
新來的下人其實職業素養更高,會做飯煲湯的,會按摩的,會刺繡裁衣的,甚至還有讀過書會琴棋書畫的,全都是地位上升帶來的。原本的漪瀾殿班底也徹底并入第一錦手下,各司其職,倒是元老們由于各方面的欠缺,似乎有些委屈。
第一錦熟悉了桂花桂葉,近身仍然用她們倆,廚房,庫房,孩子身邊,都放了新人,倒也井然有序。
然而大家剛熟悉了這個因為有了孩子,格外干勁十足的氛圍,皇子就要被抱走,說實話,他們都很想哭。就算不想儲位那么遠,一個皇子也是嬪妃畢生所求的保底,只要長成,親王爵位必不可少,那就是在皇室開了自己的基因支系,隨之而來的影響力,權力,都是沒有生育的嬪妃不能比的。
更別提眼前的好處,有了皇子,還怕皇帝忘了漪瀾殿嗎?
第一錦沒向任何人解釋,因為按理說她不聰明。
穿戴好后,眾人迤邐去往椒房殿,皇后甚至特意派了珍珠和身邊的張尚儀,來“接”小皇子。其理所當然,勝券在握的態度,令漪瀾殿這邊無不火冒三丈,卻礙于皇后威嚴,不敢出聲。
第一錦當著兩人的面,從乳母懷中抱走了孩子:“天熱了,小心曬著他。”
有忠心符,乳母連阻攔的意思都沒有,只表面上畏畏縮縮。珍珠萬沒料到第一錦這個從椒房殿走出來,交了天大好運,全都要感謝皇后娘娘的人,居然敢違背皇后的意愿,一時間比桂花桂葉他們更生氣。
然而如今的第一錦早不復當初,還要跟在皇后鳳輿旁步行,她是那么溫良恭儉讓的人嗎?她冷哼一聲,坐上步輦,抱著孩子居高臨下掃了珍珠一眼:“哼。”
珍珠臉上忽青忽白,煞是精彩。
小程覺得扳回一局,揚眉吐氣,喊一聲:“走!”
隊伍有條不紊地開始前進,珍珠咬著牙,轉身隨行。她已經等不及回椒房殿,可實際上今天椒房殿也不是皇后的主場。
見她抱著孩子進來,皇后覺得自己看出了不舍,然而皇帝的意愿已經擺明,不舍又怎么樣?這是掐滅第一錦氣焰的最好時機,皇后站起身來:“妹妹剛出月子,怎好一路抱著孩子過來,快,讓我抱抱。”
她是嫡母,要抱孩子還有錯?
第一錦看向皇帝,見他正面帶微笑,似乎正準備欣賞妻妾和睦的場面,便收回了目光,將孩子交到皇后手上。這孩子足月出生,活潑健壯,抱在懷里沉甸甸的,皇后也是真心喜歡,干脆將孩子抱到皇帝身邊:“陛下看,這小臉兒真是粉嫩,倒沒有剛出生那天那么紅了,果然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皇后其實是在展現自己的慈母心腸,她也是真的喜歡,可聽在皇帝心里,難免吹毛求疵。如今第一錦的分數待定,而皇后卻已經是塵埃落定進入審判,一言一行,都被剖開放大。
比如這句話本來沒有什么不對,但皇帝挑刺,就覺得皇后竟沒再去看過孩子,只等著第一錦送上門,未免太理所當然。那是他兒子,又不是大白菜,皇帝并不覺得高興。
不過這畢竟是小事,皇帝看向第一錦:“你也過來。”
第一錦面上并無失落或者悲傷,只站在階下看著這一幕,反倒讓皇帝覺得她孤單零落,滿身華服珍寶,更襯托出一無所有。
第一錦順從地走上前,依賴地看著皇帝:“臣妾也有一月未曾拜見過陛下了,不知陛下一向可好?”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朕一向都好,只不過沒了你折騰,倒也不習慣。”
第一錦笑了,目光又落在孩子身上,什么都沒說。
滿月宴順利結束,當日皇后就把孩子留在了椒房殿。第一錦咬著下唇,大禮跪拜:“臣妾多謝皇后娘娘撫育四皇子。”
她這么明事理,跪得快,皇后有一種一切重回正軌的安全感,俯視著第一錦華服下顯得格外柔弱無依的后背和貼在地上的頭,皇后深吸一口氣:“放心吧,從今天起,他就是本宮的親兒子,你若有空,就來椒房殿見他吧。”
但你要是懂事,也該知道怎么做。
當日皇帝自然來了漪瀾殿,一方面安撫第一錦,另一方面重溫鴛夢,順便看看她究竟是否心口如一。
而第一錦在琢磨著開發新打法,每次都榨干皇帝,不曉得是不是爭寵新思路。
二人在高床暖枕,舒適綺麗的漪瀾殿正殿東稍間狹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