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未見,誰也不會直奔主題,第一錦安排了酒菜,和皇帝敘舊情。
她畢竟有些現代的積累,弄出一些改良的食方,比如用牛奶做的金乳酥。這東西有點像奶黃包,只不過是用羊奶,第一錦能吃羊肉,但偶爾也會覺得膻,羊奶也膻,總有一股獨特的味道。
既然有了牛奶,那么咸口加牛奶的豌豆蛤蜊濃湯,甜口的焦糖布丁也就都不是難事。現在漪瀾殿的廚房還是走皇帝那邊的賬,畢竟皇帝沒那么小氣,生完孩子趕緊收回這點東西,食材品質都相當不錯。
還有豬肉的穩定供應,所以桌上還多了烤五花肉,紅燒小排,清燉獅子頭等豬肉菜。
養豬初見成效,第一錦已經到了孕晚期,雖然肚子大了,但不妨礙她折騰,皇帝也跟著吃了幾頓烤乳豬,倒是對豬肉徹底改觀。如今的豬肉還是本土黑豬,瘦一些,但真的香。且皇帝特意下令,給宮里懷孕的娘娘養的豬,上下都小心謹慎伺候,這些豬就差聽著交響樂長大,美味無比。
如今宮里其他地方要弄到豬肉或許不太容易,但第一錦這兒豬肉菜的名聲已經打了出去,皇帝見了一桌酒菜,也忍不住道:“這豬果然渾身是寶。”
第一錦不是真的無知,也深知真的沒內涵的人是無法長期相處,更不能有什么吸引力的,于是接話道:“臣妾小時候在家,也知曉民間生計。這豬吃糟糠,羊吃草料,其實一樣廢人照管,可論起來,豬總是比羊更重的,且少了膻味,滋味更美。”
皇帝本就有推行養豬的意思,多一種肉類選擇總是好的,而且豬不用人放牧,圈養就好,作為家畜,產肉率也可觀,作為家畜優勢明顯。再說多養點豬,自己吃也放心。他現在雖然對豬改觀,但仍然堅信民間的豬都吃屎長大。
“今日這幾道新菜,都是你最近琢磨的?”皇帝其實挺喜歡秘色瓷盅里的清燉獅子頭,用調羹挖了一塊品味,更覺得腴肥軟嫩,湯清味美。但他口腹之欲滿足了,對第一錦卻沒有多滿意。
她總不能是忘了還有個兒子,剛被抱走吧?
第一錦只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的嘆了一口氣,笑道:“臣妾是個沒出息的,比不得宮中其他姐妹,要不然出身顯貴,要不然也是詩書傳家。臣妾平民出身,年幼入宮,只學得伺候人的本事,做小宮女時最大的妄想也不過是過上好日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臣妾也知道自己眼皮子淺,沒有什么涵養,就算有幾分聰明,可若不是現在這個身份,又有什么用呢?”
她并沒煽情,甚至語調輕快:“若非皇后娘娘提拔,若非陛下恩遇,臣妾如今也不過是個小宮女而已,哪有這么大的福分?只不過,臣妾的志向始終沒有變過,琢磨吃穿,活的舒心,若能報答皇后娘娘和陛下一二,臣妾也心甘情愿啊。”
要是原本的蘇鳴玉說這番話,定然怨氣沖天。我這樣的身份,你們這樣的貴人,抱走了我的孩子,要求還這么多合適嗎?吃干抹凈了,還跟我要道德和母愛?我的母愛就是拿來給你們觀賞品評的表演嗎?
然而第一錦心里沒有怨氣,所以說得婉轉動人,癡情一片。
皇帝忽然發覺她每次提起皇后,是真的沒有什么怨懟介懷,甚至總是認為,先有了皇后的提拔,才能和皇帝有關聯。雖然是事實,但聽著就是不順耳,皇帝就是這么一種全能自戀人格,所有事所有人,都應該和他有著最緊密的聯系。
就算沒有皇后發掘,第一錦只要在宮里,就有遇到他的可能,為什么要讓中間商賺差價?
事已至此,皇帝也不能抹消過去,只是難免覺得頭痛——如果當初不是這種開始,他也用不著被第一錦打動,良心隱隱作痛。他沉默片刻,沒接話,只凝視著垂眼似乎在發呆的第一錦:“何必妄自菲薄呢?你是朕的昭容,不再是個小小宮女,只有比別人強,怎會有不如人之處?”
第一錦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昭容?”
皇帝心里某個冰冷凝視一切的地方,似乎松了一道閘口,讓他也陡然輕快起來,望著她微笑:“是啊,從今日起,你就是蘇昭容,如何?”
第一錦猛地流出淚來:“臣妾……臣妾何德何能……”
大約是第一次交心的效果,皇帝表現的也很賣力。第一錦也格外熱情地纏著他,雖然并未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但她的心態表現的很明顯。
“我只有你了”。
她這不怎么理智的熱忱卻令皇帝極為愉悅——沒有人能拒絕另一個人全身心的依賴和癡愛,就算不能同等的愛回去,也會給與優待。激情回饋一晚上的皇帝,次日早上起床時甚至趔趄了一下,甚為羞恥。
第一錦說是榨干,就絕無水分,皇帝也是頭一回知道,她能這么不害臊,面上矜持,心里卻很是誠實,又留下一大堆賞賜,回頭看看床帳內還在抱著被子沉睡的第一錦,心滿意足地離去。
一年就從才人成為昭容,第一錦成功穩住了自己踢館貴妃的后宮位置。但皇后此刻手里握著人質,心態倒也平和許多。她本就是只會綏靖的人,惹不起皇帝,阻擋不了第一錦成為寵妃,倒也苦中作樂。
反正皇后是不怕第一錦反水,也就樂于看貴妃被新人挑釁,失去獨一無二的地位。想想看,其實她和第一錦的組合也不錯嘛,她給了四皇子高于其他兄弟的出身,而第一錦也頗有威脅性,有子,有寵,有地位,這很爽了。
等自己成了太后,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卸磨殺驢,皇后只是沒本事,不是真善良,從沒打算把勝利的果實分給第一錦。
所以當下,皇后雖然認了蘇昭容的橫空出世,卻下定決心隔絕第一錦和四皇子,不讓他們有機會培養感情。嫡母也是母,就算孩子長大之后想要重拾親情,可是他越不過她這個嫡母,又能如何?
皇后覺得自己耗得起。
第一錦自然不能對人質,哦不,兒子視若無睹。
她還是照常去請安,刷皇后,在椒房殿消磨時間,看著皇后心情好就提出去看看四皇子。閑著她就帶著桂花他們做手工,虎頭帽,虎頭鞋,小孩子的肚兜,衣服,襪子,小披風,小玩偶,一筐一筐做。
第一錦覺得,藝多不壓身,再到現代還能開辟手作娘這個職業賽道,所以做的很認真,從設計打版開始琢磨。她原先是不會縫紉的,蘇鳴玉作為當代女性,女紅技能倒是過得去,刺繡縫紉都弄得很明白,再加上第一錦的創意,成品非常驚艷。
小玩偶和抱枕里塞的是絲綿,比棉花更軟更貴,外面用的布料,繡工也是頂好。
然而送了幾次,皇后那邊就開始拒收。
“椒房殿不缺這些玩意兒。”皇后將一個做得很可愛的小羊布偶扔回了托盤,面沉似水,毫無善意,居高臨下地冷漠注視著第一錦:“蘇昭容有心,還不如給陛下做幾件衣裳,香囊,表表心意。”
第一錦幾乎要落淚,懇求般看著她:“這些只是小孩子的玩具,還有做給兩位公主的……”
皇后打斷了她:“你既然是一片慈母心腸,應該知道什么是對孩子最好的。一點小玩意兒,還是前途?鳴玉,你該不會忘了來路,忘了本宮當初為什么抬舉你吧?你若真的愿意四皇子有一個宮婢出身的娘,今天就可以把他抱回去。”
她也是忍太久了,難免變態,發現第一錦真的在乎孩子,就跟捏住了她的命脈一樣,肆無忌憚地惡毒起來,篤定第一錦不敢違逆自己,更不敢以四皇子的母親自居。
第一錦流著淚叩首謝罪,然后強忍痛苦離開。
對外,雙方自然都不會解釋什么,也無人知道第一錦從那天后,在椒房殿就只有如常奉承陪伴皇后。不過她得寵,去椒房殿的時間也不多。
皇帝倒是關注暗中發展的事,但作出決定的人是他,自不可能打臉。而且第一錦什么都沒表現過,更沒有讓下人賣慘,皇帝并不知道她心里具體的想法,反倒真收到幾件愛妃做的衣服。
“從前還不知道,你有這份手藝。”皇帝一向知道第一錦有些新奇想法,見慣了她花樣百出的服飾,倒沒想到輪到自己,也是這么花哨。
第一錦用不同面料搭配,給他做了一件翻領袍,還親自做了條腰帶,搭配起來,甚是華麗耀目,流光溢彩。也幸好皇帝的氣勢容貌都壓得住,當即試穿,贊不絕口。第一錦笑著上前幫他整理,滿眼都是對男色純粹的欣賞。
皇帝心中一動,摟住她的腰:“再給朕生一個孩子吧。”
他覺得第一錦會更加幸福,卻沒得到什么反應,她埋頭在他肩上,緊緊抱著他。
過了一段日子,皇帝從第一錦的針線籃下面,翻出好幾個尚未完工的小玩偶,一看就是孩子的東西。
她一直在做這些小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