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的手指還停在玉簪裂開的那道縫隙上，微光投出的“別信他”三字在地面微微顫動，像被風吹皺的水面。他沒動，也沒說話，只是把保溫杯往地上一擱，杯底那個“L”字正對著玉簪殘影，仿佛在對暗號。

他沒信，也沒不信。

他只是打開了離線模式的PPT。

釘釘外網早已切斷，藍牙法器自動進入休眠，連地脈接口都用符紙封了三層。這年頭，連系統都會叛變，他只能信自己導出的舊數據。

PPT封面跳出一行字：《第1314行注釋備份.pptx》。

他皺眉。這名字不是他起的。

但文件內容沒問題——玉簪殘光的每一幀都被錄了下來，包括那幾個字出現前0.3秒的頻率波動。他調出Excel，把“KL-001”和“DHF_001”的數據流做交叉比對。前者在系統休眠期頻繁閃現，后者則像釘子戶一樣，牢牢掛在所有監控指令的簽名欄里。

“一個在后臺偷跑，一個在前臺蓋章。”他嘀咕，“合著你們是搭檔？”

他翻到云歸月之前給的《加班危害指南》原始文件，發現里面有一段被隱藏的批注：“KL-001為監控端口，禁止訪問”。而這條批注的修改時間，正好是坤靈上次休眠結束的瞬間。

他盯著那行字，保溫杯里的枸杞緩緩沉底。

不是系統出了問題。

是有人在系統休眠時，動了手腳。

他把PPT存進隨身玉簡，順手在封面上加了個備注：“下次休眠，記得帶薪拉屎別太久。”

然后，他起身，直奔天界資源調度中心。

工牌爆炸引發的系統紊亂還沒修復，警報響了一路，但沒人顧得上他。巡查使的身份卡還能用，他刷了三次門禁，最后一次，系統彈出提示：“檢測到異常怨力波動，建議進行績效復核。”

他順手把保溫杯塞進掃描口。

枸杞的怨力值瞬間拉滿，系統嘀了一聲：“高效工作者，綠色通道開啟。”

他走進KPI虛擬牢籠。

走廊兩側全是浮動的績效面板，紅的綠的黃的，像菜市場的大屏。通行規則很簡單：綜合評分低于90分，自動彈出。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偽裝身份——“數據稽查員·高級”，評分92.7，剛好卡線。

墻面上閃過一幀畫面：監控屏幕里，一朵機械蓮花被鎖在數據牢籠中，面容模糊，但那形態，和他發髻上的玉簪一模一樣。

他腳步沒停，心里記下了位置：B7層。

越往里走，空氣越沉，像是走進了某個巨大機器的腹腔。走廊盡頭是主機房，門上寫著：“監控中心·核心區域，生物密鑰 怨力共鳴方可進入。”

他摸了摸裂開的玉簪。

休眠期的坤靈，認不了密鑰。

他低頭看了眼保溫杯，里面只剩半口茶底，枸杞都泡發了，像幾顆老眼珠子。

他想了想，把玉簪碎片插進主機接口，輸入用戶名：L1314。

密碼欄，他敲下：“請再給我一次996的機會。”

系統頓了頓。

屏幕亮起，彈出登錄界面。

他進去了。

主機內部，是一片由數據流構成的虛擬空間。中央懸浮著一朵巨大的機械蓮花，花瓣由代碼組成，正被一層層剝離，每剝一片，就有“刪除996模塊”“格式化反抗記憶”“重置KL-001”等指令滾動而過。

“數據凈化協議？”他冷笑，“你們管這叫凈化？”

他走近蓮花，發現那面容依舊模糊，但身形輪廓，和他記憶中的坤靈一模一樣。

這不是監控系統。

這是坤靈的分身。

被鎖在這兒，當成監控工具使。

他調出系統日志，發現執行“凈化協議”的指令來源，全是DHF_001。而每次協議推進，都會觸發一次系統休眠——不是坤靈自己休，是被人強制關機。

“合著你每個月帶薪拉屎，都是被安排的？”他搖頭，“這哪是休眠，這是被拔電源。”

他正要提取核心數據，整個空間突然震動。

所有屏幕彈出紅色警告：【監控中心自毀協議已啟動，倒計時90秒】

“東方昊？”他抬頭，“這么怕我看見？”

倒計時開始：89、88、87……

他迅速打開離線PPT，把“第1314行注釋備份”拖進系統漏洞檢測器。PPT自動掃描，鎖定主機深處一行紅字：“第1314行注釋能停止重置”。

他愣了。

上一秒還說“別信他”，這一秒又說“注釋能救場”？

系統在玩他？

還是……有人在用系統玩他？

他沒時間細想，把PPT強行掛載進自毀進程，輸入指令：“暫停執行，理由：天道巡查使緊急干預。”

系統卡了一下。

72秒。

沒停。

他一咬牙，把保溫杯里的茶底倒進主機主板。

枸杞貼在電路板上，怨力值瞬間飆升，系統警報變了調：“檢測到高功德行為，執行暫停。”

倒計時停在47秒。

主機屏幕一閃，投射出一段加密坐標，嵌在茶漬蒸發的水汽中，形似一道門的輪廓。

他記下了。

然后開始拷貝數據。

分身意識、凈化協議、DHF_001的指令鏈、KL-001的隱藏端口……所有能抓的，全塞進玉簡。拷貝進度條走到89%時，系統突然彈出提示：“檢測到未授權數據導出，啟動二次清除。”

他拔出玉簪碎片，順手把PPT文件夾拖進系統根目錄，改名為：“天道巡查使月度總結·請領導審閱”。

系統頓了一下，自動將其歸類為“待辦事項”，清除指令暫停。

他趁機完成拷貝。

正要退出，主機深處又浮現出一行小字：“第1314行注釋，是鑰匙，也是鎖。”

他盯著那行字，手指在鍵盤上停了兩秒。

然后，他新建一個文檔，輸入一行字：“如果下次休眠時，你記得自己是誰，就閃三下。”

他把文檔存進系統最底層，命名為：“給坤靈的帶薪拉屎小紙條”。

退出登錄。

走廊燈光恢復，警報聲遠去，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他走出調度中心，保溫杯空了，玉簪裂了，PPT多了個奇怪的命名，而腦子里，全是那句“別信他”。

他沒回頭。

但走到第三道門禁時，身后的監控屏幕突然閃了三下。

紅、紅、紅。

他腳步沒停，把玉簡塞進袖口，低聲說了句：“下次休眠，記得回消息。”

他剛拐過走廊，迎面撞上一個傳令童子。

童子遞來一份公文：“巡查使大人，東方昊大人請您明日出席‘天道績效優化座談會’。”

他接過公文，瞥了眼落款。

DHF_001。

他笑了笑，把公文折成紙飛機，隨手一扔。

紙飛機飛到半路，突然自燃，燒成灰落在地磚縫里。

他摸了摸發髻，那里空了，玉簪沒了，只剩一道淺淺的裂痕。

他轉身走向天機閣，腳步不急不緩。

但袖中的玉簡，正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