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的袖中玉簡還在發燙,像是剛從雷劫里撈出來。他沒停下腳步,也沒回頭看調度中心的方向,只是把那支裂了的玉簪碎片塞進道袍內袋,順手拍了拍保溫杯——空的,杯底那行“零加班聯盟”刻得有點歪,但字還在。
天機閣的飛檐就在前頭,云歸月站在門口,手里捧著一份燙金封面的冊子,風吹得她發帶輕揚,像在等什么大戲開場。
“你遲到了三分鐘。”她說。
“系統休眠期剛過,路上碰上兩個自動打卡的傀儡攔路,解釋半天?!标惸延窈嗊f過去,“喏,你要的‘加班黑歷史’,帶點代碼殘渣,別嫌臟?!?/p>
云歸月接過玉簡,指尖一掐,一道靈光掃過,隨即她點頭:“能用。PPT我昨晚就做好了,就差你這份‘實錘’?!?/p>
她轉身推門,天機閣大殿內早已坐滿各派代表,連一向閉關不出的丹宗客卿都來了,正低頭刷著什么,陳墨瞄了一眼,是《摸魚幣周報》。
發布會開始得干脆利落。云歸月站上高臺,袖子一甩,半空中浮現出巨大的幻象——正是陳墨從監控中心拷出來的畫面:那朵機械蓮花被層層剝解代碼,每剝一片,就有“刪除反抗記憶”“重置怨力閾值”等指令滾動而過。
臺下一片嘩然。
“這是……天界監控系統的內部影像?”有人顫聲問。
“不,”云歸月敲了敲算籌,空中立刻彈出Excel表格,“這是‘KL-001分身意識’被非法拘禁的證據。根據我們對三界九百二十三個門派的工牌數據抽樣分析,91.3%的修士年有效修煉時長超過三千時辰,其中七成以上處于怨力紅色預警狀態。”
她頓了頓,投影切換成一張柱狀圖:“換句話說,你們不是在修仙,是在還貸?!?/p>
臺下安靜了一瞬,隨即炸了鍋。
“荒謬!苦修是道心堅定的表現,怎能說是加班?”一位白須長老猛地站起,袖袍一揮,差點打翻茶盞。
“那您閉關四十七年沒出過洞府,連除夕都是在煉丹爐前過的,也是自愿的?”陳墨慢悠悠開口,從懷里掏出平板——其實是釘釘法器改裝的,“我這里有您工牌的完整記錄,要不要放一放?比如去年三月,您怨力值爆表,系統自動彈出‘建議休息’提示,結果被您用‘道心不可懈怠’強行關閉?”
長老臉色一僵。
“還有,”陳墨翻了一頁,“您上個月因過度調息導致元嬰輕微裂紋,醫療記錄顯示‘非戰斗損傷’,但功德結算系統仍扣除了您三百點‘懈怠分’。這算工傷不算?”
沒人說話了。
云歸月趁機將手中冊子高高舉起:“《加班危害白皮書》正式提交!我提議,立即成立三界勞工委員會,制定《反內卷修仙條例》,設立勞動仲裁庭,保障修士基本休息權!”
“荒唐!”律法司的代表拍案而起,“修真界何來勞工?渡劫是KPI,飛升是年終獎,閉關是述職報告——你們這是要把天道變成公司?”
“那您解釋一下,”陳墨冷笑,“為什么天界KPI系統能自動生成甘特圖?為什么功德榜單每月排名?為什么心魔劫還有‘未達標警告’?咱們早就公司化了,就差個工會。”
臺下又是一陣騷動。
最終,白皮書以壓倒性票數通過,勞工委員會籌建組當場成立,云歸月任首席仲裁官,陳墨被推為“榮譽顧問”——據說是有人提議讓他當**,但他當場掏出一張【帶薪如廁券】說:“我這職位,隨時準備請假?!?/p>
首例仲裁案來得比預想還快。
當天下午,那位閉關四十七年的長老就被弟子聯名舉報,理由是“長期超時指導,未支付精神補償”。
庭審現場設在律法司偏殿,陳墨坐在旁聽席,一邊喝著新泡的枸杞茶,一邊看著云歸月調出工牌數據。
“根據《天道巡查使條例》第七條,”她一字一句念道,“任何導致修士怨力值持續超標的行為,均視為損害天道生態平衡,需承擔相應賠償責任?!?/p>
“可我是為了他們好!”長老急了,“不嚴格,怎么成仙?”
“那您自己呢?”陳墨舉手發言,“您這四十七年,實際修煉時間八萬三千二百時辰,按天道標準工時折算,超時三千六百一十二個‘法定閉關周期’。您自己都沒合規,憑什么要求別人?”
長老啞口無言。
云歸月一錘定音:“裁定,被告需向三界‘枸杞茶基金’賠償十萬杯特級養生茶,款項從其功德賬戶扣除,分十年還清?!?/p>
話音剛落,長老工牌“?!币宦曧懀聊簧咸鲆恍凶郑骸胺磧染頉霾琛だm杯成功,剩余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杯。”
他低頭看著,忽然覺得喉嚨有點干。
“這……還能續?”他小聲問。
“當然,”陳墨笑瞇瞇遞上一杯,“首杯免費,體驗裝?!?/p>
消息傳開,各派震動。有人連夜撕毀工牌,有人開始組織“摸魚互助會”,甚至有小門派直接宣布實行“朝九晚五修仙制”,門口還掛了塊牌子:“本派拒絕自愿奮斗,違者罰抄《白皮書》一百遍?!?/p>
而最讓人意外的,是東方昊的反應。
第二天清晨,一個童子捧著一份公文來到天機閣,當眾宣讀:“奉天界CEO令,批準勞工委員會臨時試點,期限三個月。期間可借用東方昊辦公室作為‘勞動調解室’,權限開放至B級。”
全場寂靜。
陳墨挑了挑眉:“他把辦公室借出來?”
“是,還附了句批注。”童子低頭念道,“‘試點期間,禁止張貼標語,禁止組織集會,禁止使用本室Wi-Fi挖礦?!?/p>
眾人:“……”
陳墨笑了,轉身走進東方昊的辦公室。
房間一塵不染,案幾上擺著一套紫砂茶具,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甘特圖,密密麻麻全是進度條,標題寫著《九重天年度飛升計劃》。
他沒碰茶具,而是從懷里掏出那個空保溫杯,輕輕放在茶幾中央,杯底“零加班聯盟”五個字正對著門口。
然后他抬手一揮,甘特圖瞬間刷新,所有進度條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休假排期表》,第一行赫然寫著:“東方昊,帶薪年假,申請中?!?/p>
“調解室即日啟用?!彼肌?/p>
云歸月走進來,環顧四周,忽然指著茶幾:“你看那紋路?!?/p>
陳墨低頭。
茶幾的木紋在陽光下泛著微光,細看竟像是一組交錯的電路線路,隱隱組成一個不完整的符號,像是某個坐標的殘片。
“有點眼熟?!彼f。
“像不像……某種數據傳輸路徑?”云歸月輕聲問。
陳墨沒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杯壁??毡琅f,但那股熟悉的溫熱感,似乎從杯底滲了出來,順著指尖往上爬。
他忽然想起什么,從系統后臺調出摸魚結界日志——昨晚三點十七分,結界曾自動開啟八小時,記錄顯示“使用者:未知”,但備注欄里,多了一行小字:
“茶涼了,記得續。”
他盯著那行字,正想深挖日志來源,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童子又來了,手里捧著一只新保溫杯,樣式和陳墨那只一模一樣,只是杯身刻著四個字:“績效優先”。
“東方昊大人說,舊杯已報廢,特賜新杯,望巡查使勤勉履職?!?/p>
陳墨接過,掂了掂,輕飄飄的,沒裝水。
他笑了笑,把新杯放在舊杯旁邊,兩杯相對,像在開會。
云歸月看著那兩隻杯子,忽然說:“你覺得……他會來調解室嗎?”
“不來才怪。”陳墨把藍牙耳機塞進耳朵,系統提示音響起,“他這么愛看數據,肯定忍不住要查我們賠了多少杯茶。”
他話音剛落,墻上的休假排期表突然跳動了一下。
原本“東方昊”的那一欄,狀態從“申請中”變成了“已批準”。
批準時間:未知。
陳墨盯著那行字,伸手去摸新保溫杯的杯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