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杯的殘骸卡在主控臺接口里，金屬邊緣翹起，像被咬過的餅干。陳墨沒拔，只是把那枚溫熱的蓮藕芯片按在杯壁內側，指尖蘸了點地上殘留的枸杞茶，抹在接觸點上。

“通電。”

茶水滲進電路縫，保溫杯猛地一震，屏幕亮起半秒，又黑了。

“再試一次。”

他咬破舌尖，把血混進茶漬，重新涂抹。這次，全息投影抖了幾下，浮現出一行字：【信號弱，建議使用原廠導體】。

“原廠？你當我是修手機？”陳墨冷笑，“湊合用吧，再不醒，咱倆一起變數據渣。”

他敲下Excel公式：=RESCUE(K.L.)。

投影閃了三下，終于穩定。坤靈的哭臉再次浮現，像素點緩緩重組，變成一行小字：“目標IP已鎖定——D.H.007，權限等級：天道源碼維護者。”

“東方昊……”陳墨低聲念出那個編號，“你這身道袍底下，到底穿的是西裝還是代碼？”

U盤插在原位，標簽上的“請勿拔出”正微微發燙。他盯著看了兩秒，忽然伸手，把蓮藕芯片從保溫杯上撕下來，塞進袖中。

“你要是誘餌，我就陪你演到底。”

他轉身走出廢墟，腳步踩過滿地銅牌，沒再看“CM-32”一眼。

天界核心數據層的入口藏在九重天檔案閣頂層，外表是座普通的玉簡庫，門上貼著“非授權人員禁止入內”的符箓。陳墨站在門口，從懷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外賣單——墨青璇留下的“訂單協議”，上面蓋著“已簽收”的朱印。

他把單子往門縫一塞。

符箓抖了抖，自動識別：“檢測到后勤補給通道，通行許可：已調休。”

門開了。

里面沒有書架，只有一片懸浮的甘特圖海洋，無數進度條在空中流轉，紅的、綠的、灰的，像一群游動的魚。每條進度條都標著名字：陸沉舟，本月有效修煉時長：187h；白芨，丹藥KPI完成率：98.6%；云歸月，占卜準確率波動中……

陳墨剛踏進一步，所有進度條突然轉向他，齊刷刷彈出紅色警告：【未打卡！請立即補錄昨日修煉記錄！】

下一秒，四面八方的屏幕上浮現出東方昊的投影。他穿著筆挺的云紋長袍，臉上掛著標準微笑，聲音卻像從打卡機里擠出來的：“陳巡查使，您本月的巡查時長未達標，已觸發績效預警。”

“我不是來打卡的。”陳墨掏出保溫杯殘骸，插進最近的接口，“我是來查你的考勤記錄。”

“權限不足。”東方昊微笑不變，“請先提交《異常訪問申請表》，填寫事由、預計耗時、上級審批人。”

“我已經提交了。”陳墨打開釘釘界面，調出一張電子表單，標題是《關于調取天道源碼的合理化建議》。

表單狀態顯示：【已審批，理由：系統維護】。

東方昊的投影頓了半秒，甘特圖海洋開始扭曲，自動拆解陳墨的訪問請求，生成一串任務流：【任務1：身份核驗，耗時0.5h】【任務2：風險評估，耗時1.2h】【任務3：倫理審查，耗時2.0h】……

“這套流程，我在上家公司也見過。”陳墨冷笑，打開Excel，運行“反向模糊打卡”算法。

進度條瞬間變色，所有任務狀態跳轉為：【已完成，備注：已調休】。

甘特圖崩解，數據層門戶洞開。

他一步跨入源碼空間。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代碼瀑布，密密麻麻的字符從頭頂傾瀉而下。目錄樹懸浮在中央，文件夾層層嵌套。他直接點開“管理層權限”——里面只有一個文件夾，名為“D.H.007”。

點進去，第一項是“天道運行日志”，第二項是“員工行為監控協議”，第三項……

“CM-32_TestLog”。

陳墨手指懸在半空，沒點。

他知道那是什么——三百年前，初代“加班飛升術”試驗日志，記錄著他如何被當成小白鼠，每天修煉十二個時辰，只為測試“極限修真負荷”。

他閉了閉眼，移開視線，點開“考勤邏輯模塊”。

代碼結構清晰：IF 修煉時長 > 8h THEN 飛升概率 = KPI系數；IF 摸魚 THEN 心魔劫 = 1級。

標準的壓榨模型。

他新建一個宏命令，輸入：

If Employee.ID = “CM-32” Then Status = “永久調休”

回車。

系統彈出警告：【檢測到高危權限變更，是否提交倫理委員會復核？】

“不。”

他繼續輸入第二條命令：

Replace All “自愿加班” With “反內卷勛章發放中”

代碼自動覆蓋。

剎那間，三界震動。

凡界，一名正在抄寫《奮斗守則》的弟子突然手腕一熱，工牌彈出提示：“您已獲得‘反內卷先鋒’勛章，可兌換一次帶薪渡劫。”

仙門，陸沉舟批改心得的手一頓，紅筆寫到一半的“重做！”自動變成“建議摸魚半小時”。

魔界，玄霄正用Excel推演渡劫公式，屏幕突然跳出彈窗：“檢測到佛系行為，已自動為您申請調休。”

天機閣，云歸月的算籌噼里啪啦亂響，卦象生成一頁PPT，標題是：“今日宜摸魚，忌內卷。”

陳墨站在源碼中央，看著數據流如潮水般回流。蓮藕芯片在他袖中發燙，溫度越來越高。

“坤靈，你還撐得住嗎？”

投影閃了一下，浮現幾個字：【還差一點】。

“差哪一點？”

【你的工牌……還沒亮。】

陳墨低頭，袖口的工牌依舊灰暗。

他忽然明白了。

他調出代碼編輯器，找到最底層的“身份認證協議”，在末尾插入一行：

If User.Wears “天道不公，摸魚為生” AND Drinks枸杞茶 Then Identity = “天道巡查使_正式版”

回車。

工牌“嗡”地一聲亮起，金光纏繞，浮現出“反內卷勛章”圖案。

與此同時，整個源碼空間開始震蕩。

東方昊的投影出現在所有屏幕上，這次不再是微笑，而是死死盯著陳墨，右耳的藍牙耳機閃著微弱藍光。

“你改不了天道。”他的聲音低沉，“996才是宇宙第一法則。沒有壓榨，就沒有進化。”

“那你算錯了。”陳墨關掉Excel，拔出保溫杯，“進化不是讓所有人加班，是讓系統學會休息。”

他轉身要走，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低語：

“你不懂……她也是這么走的……”

陳墨腳步一頓。

“誰？”

東方昊沒回答，只是抬起手，調出一段加密日志。標題是：“K.L.最后一次維護記錄”。

時間：癸卯年七月初七23:59:59。

內容被加密，但文件末尾的簽名清晰可見——D.H.007。

陳墨盯著那行字，忽然覺得喉嚨發干。

他想起坤靈芯片上的小字：“簽名：D.H.007”。

想起日志里的那句：“愿她不再加班”。

想起枸杞茶每次沸騰時，都會在杯壁凝成一個模糊的“她”字。

他猛地回頭，沖向主控終端。

“坤靈！你是不是——”

話未說完，蓮藕芯片“啪”地裂開，最后一絲能量耗盡。

全息投影熄滅。

源碼空間恢復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陳墨站在原地，手里攥著碎裂的芯片，耳邊只剩系統殘響。

忽然，工牌震動。

一條新消息彈出：

【您有1條未讀消息：來自K.L.】

他指尖懸在“查看”按鈕上方，沒點下去。

東方昊的投影緩緩消散，最后一句飄在空中：

“你改得了考勤，改不了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