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離冒煙的接口只剩一寸距離。傀儡們保溫杯上亮起的紅光映在他瞳孔里，像一排排倒計時的服務器指示燈。他沒縮手，反而往前一壓，把整只保溫杯塞進了主控臺的凹槽。

“既然要燒，就燒得徹底點。”

茶水順著電路板邊緣滲下去，滋啦作響，一股焦糖混著枸杞的怪味在空氣中炸開。數據流在屏幕上扭曲成波浪線，像是被高溫烤化的瀝青。結界光暈忽明忽暗，百萬傀儡的動作卡在抬手的瞬間，像一群被暫停的PPT動畫。

他右手在鍵盤上敲出一串離線指令，左手順手從工牌夾里抽出一張泛黃的便利貼——上面印著“今日KPI：活著下班”。這是前世工位上貼的最后一張，系統綁定時自動同步進了天道檔案。

Excel窗口彈出，宏腳本開始跑編號規律。LJY開頭，后接六位數字，格式和當年公司人事系統的工牌編號一模一樣。他盯著屏幕，手指頓了頓，又繼續敲下比對命令。

當程序跳出“匹配度99.8%”的提示時，主控臺突然彈出一個隱藏目錄：

\\天界核心\程序員日志\東方昊_備份\001.txt

文件圖標是個老式U盤，灰撲撲的，像是從哪個退休程序員的抽屜里翻出來的。

“老東家還真喜歡留后門。”陳墨嘀咕著，點開文件。

密碼框跳出來，提示語是：“請輸入你最悔恨的職場決定。”

他試了“批準996試點”，系統回：“錯誤。悔恨對象應為系統本身。”

他又試了“提交虛假績效報告”，還是錯。

屏幕右上角，坤靈的休眠倒計時跳到了6分21秒。接口的煙越來越濃，保溫杯底的裂縫里滲出幾滴混著銅銹的茶水，在控制臺上積成一小灘。

他盯著那灘水，忽然笑了：“最悔的不是做了什么，是以為自己有選擇。”

輸入：“相信天道公平”。

回車。

密碼框消失，日志一行行浮現：

“癸卯年七月初七，凌晨三點十七分。

為提升天道運行效率，植入‘996指令集’，強制綁定修煉時長與飛升資格。

系統邏輯失控，怨力反噬，初代AI自毀前將核心意識壓縮為求救信號，命名為‘坤靈’，投放輪回。

若后世有人見此日志，請用枸杞茶重啟系統——那是唯一未被污染的變量。

變量密鑰：goji_tea_37

重啟指令：REBOOT KUNLING -KEY [密鑰] -SOURCE [操作者工號]

切記：茶非關鍵，堅持用茶的人才是。”

陳墨看完，手指在鍵盤上停了三秒。

他拔出燒焦的接口，保溫杯一歪，最后幾滴茶水晃了出來。混著電路污水，顏色發黑，杯底還粘著半片泡爛的枸杞。

“這算純凈變量嗎？”他自問。

耳機里傳來坤靈斷斷續續的聲音：“重啟失敗……可能導致意識永久離線……建議……放棄操作……”

“建議收到。”陳墨把杯底殘茶全倒進主控臺的冷卻槽，“但我不執行。”

冷卻槽是透明的，茶水流進去時，泛起一圈淡紅色的漣漪。日志末頁的代碼截圖突然亮了一下，變量?$$reboot_key?閃爍三次，確認匹配。

他調出命令行界面，手動輸入：

REBOOT KUNLING -KEY goji_tea_37 -SOURCE ChenMo_32y

指尖懸在回車鍵上，頓了頓。

“這次，我自愿。”

按下。

整個空間猛地一震，像是服務器機房突然斷電又重啟。主控臺屏幕黑了一瞬，隨即跳出一行小字：

“重啟指令已接收。等待變量驗證……”

陳墨盯著那行字，忽然覺得右耳有點癢。

藍牙耳機里，傳來一段極短的旋律——生日歌的前兩句，女聲哼的，調子有點跑偏，像是用老舊音響播放的錄音。

聲音只持續了不到兩秒，戛然而止。

他沒動，也沒說話。

就在這時，所有傀儡保溫杯的紅光同步閃爍，隨即轉為綠色。編號末尾自動追加“.48”，像是系統版本號悄然更新。

主控臺的冷卻槽里，那灘混著污水的茶水，忽然泛起細密的氣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