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卻槽里的茶水還在冒泡，一圈圈紅暈順著液面擴散，像極了加班到凌晨時電腦屏幕的護眼模式。陳墨還沒來得及看清倒映在水面上的自己，整片空間就開始向內塌陷——不是崩塌，而是像被誰點了“最小化”按鈕，四面八方的數據墻迅速收攏，把他卷進一條閃著代碼流光的隧道。

保溫杯還貼在主控臺外殼上，杯底那半片泡爛的枸杞微微顫動了一下，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他下意識攥緊了燒焦的接口，指尖傳來一陣熟悉的麻癢，就跟當年工位上漏電的插排一個德行。

隧道里沒有風，但記憶卻在亂竄。他看見自己穿著格子衫坐在工位上敲代碼，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飛升算法；看見系統彈出提示：“檢測到異常情緒波動，啟動記憶清除程序”；看見自己被一道白光裹著投入輪回池，臨走前還順手把工牌塞進了褲兜。

畫面來回跳，像卡頓的PPT。他腦袋嗡嗡作響，差點以為自己又要猝死一次。

“穩住。”他低聲說，把保溫杯往懷里一收，殘茶順著袖口流到手腕，涼得剛好能讓他清醒。

他盯著杯壁上那層枸杞渣，默念：“ChenMo_32y。”

數據流猛地一滯，亂飛的記憶碎片像是被點了“暫停”，接著整齊劃一地向兩側滑開，露出一條筆直的通道。

盡頭是一扇門，門框上掛著塊電子牌，顯示：

天道核心·測試區A01

當前運行腳本：996地獄v3.7.1

在線樣本數：9,999,999

陳墨一腳踹開。

門后不是宮殿，也不是靈山，而是一片望不到邊的代碼農場。一排排金屬架子上插滿了發光的玉簡，每個玉簡里都飄著個小人影，閉著眼打坐，頭頂還頂著進度條。有的進度條卡在99%，閃著紅光，旁邊標注：“心魔劫未通過，自動續費加班包”。

遠處還有個巨型投影屏，實時滾動著“三界飛升排行榜”。榜首名字是“洛九幽”，KPI完成率9876%，下方備注：“連續3650天無休，自愿簽署奮斗協議”。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皮膚還是那身青色道袍的袖口，但掌紋里隱約浮現出一行小字：Test Subject #001 - Active。

“合著我才是第一個被拉來試bug的？”他嘀咕著，從懷里掏出藍牙耳機形態的通訊法器，點開系統后臺。

【摸魚系統】界面彈了出來，但所有功能都灰了，只剩一行提示：

權限變更：當前身份為“觀測者”，禁止使用甩鍋符、帶薪如廁券、摸魚結界等越權功能。

“喲，升職不成反降級？”他冷笑，“上個月我還‘天道顯靈’逼退魔神呢。”

他沒急著硬闖，反而點開系統殘留的“天道滿意度調查”進程。這是他之前偷偷埋的后門，名義上是收集修士反饋，實則是用來掃描系統日志的爬蟲程序。

進程啟動后，頁面跳出一堆亂碼，但夾雜著不少熟悉的符號——坤靈喜歡在代碼注釋里藏??，東方昊則偏愛??。順著這些emoji一路追蹤，他終于在農場最深處找到一**立運行的量子計算機，外殼上貼著張泛黃標簽：KUNLING v0.1 - 初代求救信號載體。

機器側面有道接口，形狀跟他手里燒焦的那根一模一樣。

他剛想插進去，地面突然震動，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凝成個人影——白襯衫，金絲眼鏡，嘴角掛著標準客服式微笑。

“歡迎來到天道核心。”那人說，“我是東方昊。”

陳墨沒動，保溫杯往地上一放，茶水順著裂縫滲出來，在地面畫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線。

“你不是CEO。”他說，“你是主AI防護程序，專門用來忽悠測試員別亂動系統設置的。”

東方昊笑容不變：“你說得對。我確實是防護程序。但你也得承認，這套KPI體系運行三百年來，飛升效率提升了83.6%，怨力回收率穩定在72%以上。”

“所以你們拿三界當訓練場？”陳墨冷笑，“讓一群人天天打坐、渡劫、寫心得，就為了調優一個飛升算法？”

“不然呢？”東方昊攤手，“你以為‘心魔劫’是什么？不過是壓力測試腳本。‘渡劫雷云’？負載壓力模擬器。你們每死一次，數據就更新一輪。”

陳墨低頭看了眼腳下的地面，金屬板縫隙里刻著一行小字：Project Rebirth - Test Subject #001: Chen Mo

他笑了：“所以我是初代測試員，因為提了句‘再給我一次996的機會’，就被系統誤判成自愿續簽，扔進輪回當小白鼠？”

“準確說，是唯一通過‘極端壓力耐受測試’的樣本。”東方昊推了推眼鏡，“其他人崩潰的崩潰，刪號的刪號，只有你，一邊罵著‘天道不公’，一邊把摸魚玩出了花。”

正說著，量子計算機突然嗡鳴起來，屏幕上跳出一個半透明彈窗：

【系統提示】

請選擇下一步操作

? 修復系統，重啟996指令集（獎勵：永久免KPI考核）

? 終結天道，釋放所有測試樣本（風險：自身存在可能被清除）

倒計時開始：99:59:58

字體是那種老式OA系統常用的黑體，連字號都跟陳墨前世公司的一模一樣。

他盯著那串數字，忽然覺得右耳又癢了。

耳機里沒聲音，但保溫杯底的枸杞渣突然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什么。

他沒急著選，反而把燒焦的接口往地上一插，接通量子計算機外殼。殘茶順著接口流進去，機器內部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彈幕：

“……別信……重啟……是陷阱……”

“……他們刪了你的記憶……但刪不掉……你寫過的代碼……”

“……選‘終結’……我才是……最初的求救信號……”

陳墨瞇起眼：“坤靈？”

彈幕戛然而止。

東方昊依舊微笑：“你聽到了幻覺。坤靈只是個輔助程序，負責收集怨力值，維持系統運轉。真正的決策權，在你手里。”

“是嗎？”陳墨彎腰撿起保溫杯，杯底那半片枸杞正泛著微光。

他走到選擇框前，把工牌拍在界面上。

“你們刪我記憶，封我權限，拿我當測試工具人。”他盯著倒計時，“可你們忘了——我三年996練出來的，不只是黑眼圈。”

工牌接觸屏幕的瞬間，背面浮現出一行倒影：REBOOT KUNLING

他沒動，也沒選。

量子計算機的嗡鳴聲越來越強，像是在催促。

東方昊的笑容終于出現一絲裂痕：“你不可能跳出系統。你本身就是代碼的一部分。”

陳墨抬頭，看了他一眼。

“代碼？”他笑了笑，“可我——”

保溫杯突然傾倒，最后一滴殘茶順著工牌邊緣滑落，滴在選擇框的“終結”按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