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艦橋的紅色警報燈在凌晨四點十七分突然亮起時，林深正盯著全息星圖上那些新浮現的金屬亮點。它們像被撒進墨汁的銀沙，從暗物質云區邊緣呈扇形擴散，每一個光點都在量子探測器上投下刺目的陰影——那是獵星者的戴森探針，每根探針都能在三個月內定位恒星，為后續的戴森膜鋪展路線。

“距離太陽系還有23光年，但按當前推進速度......“戰術官小鄭的聲音卡在喉嚨里，他盯著投影中不斷跳動的倒計時，“最多十八個月，第一波探針就能抵達柯伊伯帶。“

夏晴的戰術手套在指揮臺上敲出規律的節奏。她軍裝領口的星徽泛著冷光，目光掃過艦橋各崗位：“引擎室報告反物質儲備量。“

“92%，但如果啟動三級推進模式......“

“不用。“艾彌爾的聲音像星塵墜入共鳴腔，光繭在林深身側緩緩旋轉，原本柔和的銀藍色此刻透出幾分焦褐，“我們需要的不是加速，是防御。“

林深轉頭時，鏡片上還凝著昨夜未散的霧氣——科學艙的恒溫系統三天前就壞了，他摘下眼鏡擦拭，指腹觸到鏡架內側那道細微劃痕。那是三年前在地球聯合科學院，他為了驗證量子糾纏模型，不小心被實驗臺邊角磕的。此刻劃痕里映著艾彌爾的光繭，像一道微型的銀河。

“共鳴網絡需要恒星能量維持，而方舟號的反物質引擎......“艾彌爾的投影突然泛起漣漪，光繭表面裂開蛛網狀的細紋，“能模擬恒星核心的輻射頻率。如果用引擎為我們供能，我們可以在三個月內構建覆蓋太陽系的防御矩陣。“

夏晴的手指停在指揮臺上。她身后的戰術屏正顯示著方舟號的引擎壽命曲線，紅色預警線在“50%“的位置刺目跳動：“引擎過載會縮短50%的剩余壽命。“她的聲音像凍住的金屬絲，“這艘船是人類最后的移動方舟，我們還要靠它帶基因庫去新家園。“

林深的手按在胸前的量子存儲器上。那里面封存著地球最后的生物基因樣本，從中華鱘到亞馬遜王蓮，每個DNA片段都在量子比特里輕輕震顫。“但如果沒有太陽系做跳板，“他的聲音比平時更輕，卻像釘子般釘進空氣里，“基因庫連播種的土壤都沒有。“

艦橋突然陷入寂靜。只有警報燈還在一明一暗，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全息星圖上，重疊成模糊的光斑。奧列格的笑聲像砂紙擦過金屬，他靠在觀察艙的防彈玻璃上，銀白頭發在紅光里泛著冷意：“與其用引擎當燃料，不如用織夢族當誘餌。“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他。奧列格整理著西裝袖口，那是用月球基地特產的納米絲織成的，昂貴得離譜：“獵星者要的是恒星能量，織夢族的光繭網絡能模擬恒星輻射......“他的手指在虛空中劃出陷阱的形狀，“把他們的光繭陣列放在小行星帶，等獵星者的探針撲過去......“

“你放屁！“

陳默的怒吼震得艦橋的警報燈都晃了晃。這個剛從冷凍艙蘇醒的老兵，胸肌還帶著解凍后的僵硬，此刻卻像頭被踩了尾巴的熊，兩步跨到奧列格面前。他的拳頭帶著風聲砸下時，林深看見他左手背的舊傷疤——那是21世紀末小行星防御戰時，被隕石碎片劃的，當時陳默用止血帶綁著胳膊，硬是把核彈推進了撞擊軌道。

奧列格的臉歪向一側，嘴角滲出血珠。他卻笑了，用手帕擦著嘴角：“陳少校，你當年炸小行星時，可沒問過那些石頭愿不愿意當誘餌。“

“你他媽拿文明當石頭！“陳默的另一只拳頭又抬起來，被夏晴的戰術棍精準卡住手腕。她的聲音像冰錐刺進耳膜：“這里是星艦，不是街頭斗毆場。“

艾彌爾的光繭突然劇烈震顫，那些蛛網狀的裂紋里滲出細碎的星光，像在哭泣。“你們不明白......“她的聲音帶著撕裂感，“光繭網絡一旦暴露，會被獵星者直接吞噬。我們的精神體......會被拆解成最基本的量子比特。“

林深這才注意到，艾彌爾的投影邊緣泛著淡紫色的光暈——那是硅基能量體瀕臨崩潰的征兆。他想起第9章在科學艙，她說母星光繭被擊穿時，也是這樣的光暈。“她在說真話。“他摘下眼鏡，用袖口仔細擦拭，“織夢族的精神體和光繭是共生關系，就像人類的大腦和身體。“

夏晴松開陳默的手腕，戰術棍縮回臂環。她轉身看向艾彌爾：“構建防御矩陣需要多久？“

“引擎滿負荷運轉的話，47天。“艾彌爾的光繭穩定了些，“但需要方舟號全程為我們供能，不能偏離航線。“

“那之后呢？“夏晴的手指在指揮臺上敲擊，調出引擎損耗模擬圖，“引擎壽命剩不到十年，我們去新家園的航程要23年。“

“我們可以共享量子共鳴網絡的導航技術。“艾彌爾的光繭突然亮了些，“織夢族用了三百年完善恒星系內躍遷算法，能縮短至少15%的航行時間。“

林深的呼吸頓了頓。他想起三個月前在科學艙，艾彌爾說過“技術共享禁忌“，但此刻她的光繭里流轉著某種堅定的光紋——那是織夢族傳遞重要信息時的特征。“這違反文明接觸法則。“他低聲說。

“法則是活的。“艾彌爾的投影第一次露出人類的表情，像是苦笑，“當兩個文明都站在懸崖邊時，法則會自己找臺階下。“

奧列格擦凈嘴角的血，整理著被扯皺的西裝：“我反對。用50%的引擎壽命換不確定的防御，這是賭博。“他的目光掃過林深胸前的量子存儲器，“再說，基因庫才是文明的種子，我們應該......“

“夠了。“夏晴打斷他。她的手指按在指揮臺的表決鍵上，“現在投票：支持用引擎為織夢族供能的，舉手。“

林深第一個舉手。陳默的手跟著舉起來，指節還泛著紅——那是剛才打奧列格時蹭到的。戰術官小鄭猶豫了兩秒，看了眼全息星圖上逼近的探針，也舉起手。艦橋其他崗位的船員陸陸續續舉手，最后只剩下奧列格，他陰著臉，手指絞著西裝下擺。

“5票贊成，1票反對。“夏晴按下確認鍵，指揮臺響起機械音：“防御矩陣構建計劃啟動。“

艾彌爾的光繭突然綻放出璀璨的星芒，那些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謝謝。“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這是織夢族和人類的第一個盟約。“

林深戴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變得清晰。他看向窗外，暗物質云在星艦前方翻涌，像頭沉睡的巨獸。而在更遠處，戴森探針的光點仍在逼近，但他知道，此刻方舟號的反物質引擎正在轟鳴，將能量通過量子通道輸送到光繭網絡。那不是燃料的消耗，而是兩個文明在黑暗宇宙中，互相點燃的火種。

“準備引擎過載。“夏晴的聲音響起，“全體進入二級戰備狀態。“

陳默活動著指節，走到奧列格面前，彎腰撿起他剛才掉在地上的手帕——那上面繡著俄羅斯聯邦的雙頭鷹徽章。“下次再亂說話，“他把帕子拍在奧列格胸口，“我連你的舌頭一起打。“

奧列格攥緊手帕，目光掃過艦橋忙碌的人群，最后落在夏晴的背影上。他的手指在身側微微蜷起，像是捏住了什么看不見的線。

林深走到艦橋舷窗前。窗外，艾彌爾的光繭正與方舟號的引擎光芒交相輝映，在暗物質云的背景下，像兩顆即將融合的星辰。他摸了前的量子存儲器，那里的基因樣本似乎感應到了什么，量子比特的震顫變得更強烈，像是在回應某種跨越文明的共鳴。

“開始供能。“引擎室的報告聲響起。

林深望著光繭與星艦的光芒，突然想起童年時見過的地球極光——那是太陽風與大氣層的共舞。此刻，在更浩瀚的宇宙里，兩個文明正用能量與信任，編織著新的極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