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將花園里的老槐樹染成暖金色,樹葉在晚風(fēng)里輕輕搖晃,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舒瑤沿著鵝卵石小徑慢慢走著,指尖捏著那枚從照片上取下的細(xì)小紙屑——這是她下午整理照片時,從磨損的邊緣摳下來的,紙屑上還殘留著一點(diǎn)淡淡的暗紅色印記,像是干涸的血跡。
晚飯時的沉默還縈繞在她心頭。父親林正宏沒回家吃飯,蘇婉坐在餐桌對面,眼神躲閃,幾次想開口說什么,最終都只是默默給她夾菜。那盤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此刻在她嘴里卻沒了滋味,只剩下滿心的疑惑和不安。
走到花園角落的工具房附近,她看到張管家正蹲在花壇邊修剪月季。張管家穿著一件灰色的工裝外套,頭發(fā)比去年白了不少,背也微微有些駝,手里的剪刀在枝葉間靈活穿梭,動作熟練而專注。他跟著祖父幾十年,從林氏集團(tuán)初創(chuàng)時就陪在祖父身邊,是林家最信任的人,也是當(dāng)年所有事情的見證者——林舒瑤知道,要想找到真相,張管家或許是最后一塊關(guān)鍵的拼圖。
她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走過去,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隨意:“張叔,這么晚了還在忙啊?這些月季花長得真好看,比去年開得還艷。”
張管家聽到聲音,修剪的動作頓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他的臉上帶著幾分疲憊,眼角的皺紋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深刻。看到林舒瑤,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放下剪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小姐怎么過來了?晚飯吃好了嗎?剛才蘇姨還說,你沒吃多少東西。”
“吃好了,就是在房間待得有點(diǎn)悶,出來走走。”林舒瑤走到花壇邊,目光落在那些盛開的月季花上,手指輕輕拂過一片花瓣,“張叔,你跟著爺爺這么多年,肯定知道很多爺爺以前的事吧?我昨天整理爺爺?shù)呐f物,看到一張老照片,上面除了爺爺,還有個抱著孩子的女人,爺爺從沒跟我提過這位朋友,你知道她是誰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張管家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原本溫和的眼神突然變得復(fù)雜,像是被什么東西刺痛了,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里的剪刀,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剪刀的金屬刃口在夕陽下閃著冷光,與他平時溫和的樣子判若兩人。
林舒瑤注意到他的變化,心里一緊,繼續(xù)說道:“照片是1998年7月拍的,背景是個舊工廠,我查了一下,好像是當(dāng)年的興盛玩具廠。爺爺?shù)娜沼浝镞€提到了一個叫張?zhí)m的人,說她在火災(zāi)后不見了,張叔,你知道張?zhí)m是誰嗎?那個孩子……后來去哪里了?”
“哐當(dāng)”一聲,張管家手里的剪刀突然掉在草地上,金屬與石板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花園里格外刺耳。他沒有去撿剪刀,只是站在原地,低著頭,沉默地看著地面,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在壓抑著什么情緒。
林舒瑤屏住呼吸,等待著他的回答。晚風(fēng)拂過,帶來月季的清香,卻吹不散空氣中的凝重。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張管家沉默了足足半分鐘,才緩緩抬起頭,眼神里帶著幾分悲涼和無奈,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小姐,老主人的事,少問為好。”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林舒瑤剛?cè)计鸬南M稀5龥]有放棄,繼續(xù)追問:“張叔,我不是想翻舊賬,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爺爺?shù)娜沼浝飳懙貌磺宀怀职趾蛬寢屢膊豢细嬖V我,你是爺爺最信任的人,肯定知道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你就告訴我吧,哪怕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也好。”
張管家的目光落在林舒瑤的臉上,眼神復(fù)雜難辨,有心疼,有猶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彎腰撿起地上的剪刀,聲音低沉地說:“林家能有今天不容易,老主人當(dāng)年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也犧牲了太多。有些秘密,埋在地下比挖出來好,挖出來只會讓所有人都痛苦。”
“痛苦?”林舒瑤的聲音忍不住提高了幾分,“難道瞞著我就不痛苦嗎?我每天都在想,那個女人是誰,那個孩子是誰,我和他們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爺爺說他想保護(hù)我,可他這樣做,到底是在保護(hù)我,還是在欺騙我?”
張管家的身體猛地一震,他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像是沒想到林舒瑤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張了張嘴,嘴唇動了幾下,卻沒發(fā)出任何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搖了搖頭,語氣里帶著幾分決絕:“小姐,別再問了,我不能說。老主人臨終前叮囑過我,無論誰問起1998年的事,都不能透露半個字。我跟著老主人幾十年,不能違背他的囑托。”
“可是爺爺已經(jīng)走了!”林舒瑤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聲音帶著哭腔,“他把所有秘密都帶走了,卻讓我們活在謊言里!張叔,你忍心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嗎?你忍心看著張?zhí)m和那個孩子,就這么被遺忘嗎?”
張管家看著她哭紅的眼睛,眼神里充滿了心疼,卻依舊搖了搖頭:“小姐,我知道你委屈,可我真的不能說。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林家好。”
說完,他不再看林舒瑤,轉(zhuǎn)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工具籃,快步向管家房走去。他的腳步有些踉蹌,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透著難以言說的沉重和疲憊,像是背負(fù)著二十多年的秘密,早已不堪重負(fù)。
林舒瑤站在原地,看著張管家的背影消失在管家房門口,眼淚不停地掉在花壇里。張管家的沉默,比父親的暴怒和母親的躲閃更讓她絕望——他明明知道所有真相,卻因為祖父的囑托,選擇了隱瞞。這也讓她更加確定,這個秘密牽扯著林家的根基,甚至可能關(guān)乎林家的生死存亡,所以所有人都在拼命掩蓋,哪怕付出欺騙和隱瞞的代價。
她蹲下身,撿起張管家掉在地上的剪刀,手指輕輕撫摸著冰冷的金屬刃口。突然,她注意到剪刀的手柄處,刻著一個小小的“蘭”字——字跡很淺,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邊緣已經(jīng)有些磨損,顯然是很多年前刻的。
“蘭?張?zhí)m?”林舒瑤的心臟猛地一跳,難道這把剪刀是張?zhí)m的?張管家為什么會有張?zhí)m的東西?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無數(shù)個疑問再次涌上心頭,讓她更加混亂。她拿著剪刀,慢慢站起身,看向管家房的方向。她知道,張管家肯定還藏著更多線索,或許在他的房間里,能找到關(guān)于張?zhí)m和那個孩子的信息。
但她也明白,現(xiàn)在不是時候。張管家剛剛明確拒絕了她,若是現(xiàn)在去找他,只會讓他更加警惕,甚至銷毀所有線索。她只能等,等明天的生日宴結(jié)束,等蘇婉履行承諾告訴她真相,也等自己找到合適的機(jī)會,再從張管家那里尋找突破。
林舒瑤將剪刀放回花壇邊,轉(zhuǎn)身向主樓走去。夕陽已經(jīng)落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花園里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鵝卵石小徑,卻照不亮她心里的迷霧。
回到臥室后,林舒瑤打開書桌的暗格,拿出祖父的日記和那張半張照片。她翻到日記里提到張?zhí)m的那一頁,看著祖父寫下的“蘭丫頭哭著來找我,說要把工廠賣給我,只求我能保住她父母和剛出生的孩子”,心里一陣酸澀。祖父當(dāng)年或許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收購工廠,或許真的是為了保護(hù)張?zhí)m和孩子,只是后來發(fā)生了什么,讓張?zhí)m失聯(lián),讓這個秘密被永遠(yuǎn)掩埋?
她又拿起那張照片,看著照片里張?zhí)m抱著嬰兒的樣子,突然注意到嬰兒襁褓的邊緣,除了繡著“林”字,還有一個極小的“婉”字——這個字藏在纏枝蓮花紋里,若不是用放大鏡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婉?蘇婉?”林舒瑤的心臟再次狂跳,母親的名字是“婉”,這個字為什么會繡在嬰兒的襁褓上?難道母親當(dāng)年也參與了這件事?她和張?zhí)m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這些新發(fā)現(xiàn)的線索,讓林舒瑤更加確定,明天的生日宴結(jié)束后,她必須盡快從蘇婉口中問出真相,也必須去市檔案館,找到當(dāng)年的警方檔案。只有這樣,才能拼湊出1998年那個夏天的完整真相,才能弄清楚自己與張?zhí)m、與那個嬰兒的關(guān)系,才能明白祖父、父親、母親和張管家,為什么都選擇了隱瞞。
她將照片和日記放回暗格,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夜空。月亮已經(jīng)升起,掛在墨藍(lán)色的天空中,灑下清冷的月光。林舒瑤知道,明天將會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天,生日宴上的每一個人,每一句話,都可能藏著線索,而生日宴后的每一步,都可能讓她離真相更近一步。
她握緊拳頭,心里暗暗下定決心:無論真相多么殘酷,無論前方有多少阻礙,她都要堅持下去。她要知道自己是誰,要知道所有被掩埋的秘密,更要為張?zhí)m和那個失蹤的嬰兒,討一個遲到了二十多年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