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燈的暖光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柔和的光暈,卻照不進林舒瑤眼底的陰霾。她將黑色日記輕輕合上,指尖在封皮的劃痕上反復摩挲,那道斜斜的印記此刻像一道裂開的傷口,不僅刻在日記上,更刻在她心里——祖父的愧疚、父親的憤怒、蘇婉的慌亂、張管家的沉默,所有碎片化的線索交織在一起,終于在她眼前勾勒出林家光鮮外表下的巨大裂痕,而這裂痕的核心,正是1998年那個夏天被刻意掩埋的秘密。
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戶,晚風帶著庭院里槐樹葉的清香吹進來,卻驅散不了她心頭的沉重。老宅的輪廓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寂靜,主樓的燈光亮著幾盞,父親的書房還亮著燈,隱約能看到他伏案的身影;蘇婉的臥室窗戶緊閉,想必她也和自己一樣,被秘密壓得難以入眠;張管家的房間在主樓西側,此刻一片漆黑,可林舒瑤知道,那間屋子里,一定藏著更多未被說出的真相。
“家……”林舒瑤輕聲呢喃,這個曾經讓她覺得溫暖安穩的詞,此刻卻像一個用謊言和秘密堆砌的牢籠。她從小在這里長大,在祖父的膝頭聽他講經商的道理,在蘇婉的懷里感受母親的溫柔,在父親的嚴厲教導下學會承擔責任,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或許只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她所珍視的親情、所驕傲的家族歷史,都可能建立在另一個女人和孩子的痛苦之上。
她想起日記里祖父寫下的“我用賠償款救了公司,卻毀了她的家”,想起張蘭跪在林氏集團門口哭喊的樣子,想起那個被藏在城東倉庫的嬰兒。祖父用一筆本該屬于員工的救命錢,盤活了瀕臨破產的林氏,卻讓張蘭失去了父親的工廠、失去了安穩的生活,甚至可能失去了自己的人生。而她,作為林家的孫女,享受著這場“拯救”帶來的紅利,卻對背后的犧牲一無所知,這讓她心里充滿了愧疚和不安。
“如果當年爺爺沒有挪用賠償款,沒有收購興盛玩具廠,現在的林家會是什么樣子?張蘭和那個嬰兒,又會過著怎樣的生活?”林舒瑤靠在窗框上,望著夜空里的星星,心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她既無法原諒祖父當年的自私,又忍不住理解他作為家族掌舵人的無奈——一邊是瀕臨破產的家族企業,一邊是朋友女兒的絕境,他的選擇或許殘酷,卻也是當時的無奈之舉。
可理解不代表認同。尤其是想到祖父將張蘭和孩子藏在城東倉庫,卻不敢露面,甚至在日記里寫下“不敢看她的眼睛”,林舒瑤就覺得心里一陣刺痛。祖父的愧疚是真實的,可這份愧疚,終究沒能抵擋住家族利益的誘惑,也沒能改變張蘭和孩子的命運。
她轉身回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再次搜索“城東倉庫 文創園”。頁面上跳出文創園的最新照片,主體建筑保留著當年倉庫的紅磚結構,只是加裝了玻璃幕墻和藝術裝置,看起來文藝又現代。在園區的介紹里,提到“保留原倉庫的部分舊房間,作為歷史展示區”,這讓林舒瑤心里燃起一絲希望——或許祖父提到的“小房間”,就在這個展示區里,里面還保留著當年的痕跡。
她又點開市檔案館的官網,確認了查閱檔案需要攜帶的材料——身份證、戶口本,以及能證明與事件相關的材料。她手里有祖父的日記和那張半張照片,應該能滿足查閱條件。只要拿到當年的警方檔案,就能知道火災的具體調查結果,知道張蘭失蹤后警方是否有過追查,或許還能找到那個嬰兒的下落。
就在這時,電腦屏幕右下角彈出一條新聞推送,標題是“林氏集團將于明日舉辦千金生日宴,業內人士稱或有重大合作公布”。配圖是她之前參加商業活動的照片,笑容得體,卻透著幾分青澀??粗掌锏淖约海质娆幫蝗挥X得陌生——那個穿著精致禮服、站在聚光燈下的林舒瑤,和此刻坐在書桌前、被秘密和愧疚包裹的林舒瑤,仿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明天的生日宴,對林家來說是一場重要的社交活動,父親希望通過這場宴會鞏固集團的商業關系,甚至公布重大合作;對她來說,卻是揭開真相的關鍵節點——蘇婉答應過她,生日宴結束后會告訴她一切。她不知道蘇婉會說出多少真相,也不知道這些真相會對她、對林家產生怎樣的影響,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結果如何,她都要面對。
她關掉電腦,拿起手機,翻出與閨蜜夏晚的聊天記錄。夏晚是她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朋友,性格直爽,是她唯一可以傾訴秘密的人。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打下一段話:“晚晚,我可能發現了我們家一個很大的秘密,和二十多年前的一場火災有關,甚至可能牽扯到我的身世。我現在很害怕,不知道該怎么辦。”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夏晚就回復了:“瑤瑤,別害怕!明天你的生日宴結束后,我去找你,我們一起想辦法。無論真相是什么,我都會陪著你。”看著這條回復,林舒瑤心里一陣溫暖,眼眶忍不住泛紅。在這個被秘密包圍的家里,夏晚的支持,是她唯一的慰藉。
她放下手機,走到衣柜前,打開最上層的儲物箱,里面放著明天要穿的生日禮服——一件白色的蕾絲長裙,裙擺繡著精致的玉蘭花,是蘇婉特意請設計師定制的。蘇婉說,玉蘭花是她的幸運花,希望她能永遠像玉蘭花一樣純潔、美好??涩F在,林舒瑤看著這件禮服,卻覺得格外諷刺——她的“幸運”,或許是建立在另一個人的“不幸”之上,這份“純潔美好”,不過是謊言編織的假象。
她關上衣柜,回到書桌前,將祖父的日記、半張照片、從張管家剪刀上發現的“蘭”字痕跡、城東倉庫的信息,還有市檔案館的查閱要求,一一整理在筆記本上。每一條線索,都像是一塊拼圖,只要找到最后幾塊,就能拼湊出完整的真相。
窗外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東方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林舒瑤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知道自己該休息了,明天還有一場重要的“戰役”在等著她。她將筆記本鎖進暗格,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日記里的字句、家人的反應、張蘭的身影,反復在她腦海里回蕩,讓她輾轉反側。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夢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場景——她站在一片槐樹林里,一個穿著碎花襯衫的女人抱著嬰兒,背對著她,手腕上的銀鐲子閃著光。她想走近,女人卻突然轉身,露出一張與她有幾分相似的臉,眼神里充滿了悲傷和質問。她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人抱著嬰兒,漸漸消失在槐樹林深處。
“不要走!”林舒瑤猛地從夢里驚醒,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夢里的場景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那個女人,一定是張蘭;那個嬰兒,或許就是她自己。這個夢,像是一種暗示,也像是一種催促,讓她更加堅定了揭開真相的決心。
她起身走到窗邊,此時天已經大亮,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庭院里,鳥兒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地叫著,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闪质娆幹?,在這平靜的表象下,一場關于真相的風暴即將來臨。
沒過多久,臥室門被敲響,蘇婉的聲音傳來:“瑤瑤,醒了嗎?化妝師已經到了,該起來準備了。”
林舒瑤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情緒,打開房門。蘇婉站在門口,穿著一件淺紫色的連衣裙,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眼神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皨?,我醒了,馬上就來。”林舒瑤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卻在看到蘇婉眼睛的那一刻,忍不住想起夢里張蘭的眼神,心里一陣刺痛。
蘇婉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怎么了瑤瑤?臉色這么差,是不是沒睡好?”
“沒事媽,可能是有點緊張?!绷质娆幈荛_她的手,轉身走向衛生間,“我先洗漱,馬上就出來。”
看著林舒瑤的背影,蘇婉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心疼,有愧疚,還有一絲深深的不安。她知道,今天過后,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那個隱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終究要被揭開,而她和林舒瑤之間的母女情分,或許也會因此面臨巨大的考驗。
林舒瑤在衛生間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她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潑在臉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聲說:“林舒瑤,你可以的。無論真相多么殘酷,你都要勇敢面對,為了張蘭,為了那個嬰兒,也為了你自己?!?/p>
洗漱完畢后,她走出衛生間,化妝師已經在臥室里準備好工具。蘇婉坐在一旁,幫她整理著禮服,嘴里不停地叮囑著:“今天的客人很多,都是集團的重要合作伙伴,還有一些親戚,你要注意言行舉止,別出錯。”
林舒瑤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任由化妝師在她臉上涂抹。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妝容一點點變得精致,卻覺得這張臉越來越陌生。她不知道,當真相揭開的那一刻,鏡子里的這個“林舒瑤”,還能不能繼續存在。
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下午。生日宴的現場布置已經完成,庭院里擺滿了鮮花,搭建了舞臺,工作人員來來往往,忙碌而有序。林舒瑤穿著白色的蕾絲禮服,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著樓下熱鬧的場景,心里卻一片平靜——她知道,這場熱鬧的背后,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而她,即將成為揭開這些秘密的人。
就在這時,張管家走到陽臺門口,輕聲說:“小姐,客人快到了,先生讓您下去準備迎接?!?/p>
林舒瑤轉過身,看著張管家。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眼神里卻透著幾分疲憊。“張叔,”林舒瑤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你還記得1998年的城東倉庫嗎?爺爺當年在那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張管家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慌亂。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地說:“小姐,今天是您的生日宴,別想這些無關的事了??腿藖砹耍煜氯グ伞!?/p>
說完,他轉身快步離開,背影透著難以言說的沉重。林舒瑤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更加確定,張管家一定知道所有真相,只是他還在堅守著對祖父的承諾,不肯透露半個字。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禮服的裙擺,轉身向樓下走去。樓梯口,父親林正宏正站在那里,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裝,臉色嚴肅??吹搅质娆?,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卻依舊帶著幾分警告:“瑤瑤,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別胡思亂想,更別亂說話,知道嗎?”
林舒瑤看著父親,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她知道,父親還在試圖阻止她揭開真相,可他不知道,從她打開那本日記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樓下的客廳里,第一批客人已經到了,都是林家的親戚。他們圍著林舒瑤,笑著送上生日祝福,夸贊她的禮服漂亮,前途無量。林舒瑤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一一回應著,心里卻在默默等待著生日宴的結束,等待著蘇婉履行承諾,等待著揭開所有真相的那一刻。
她知道,這場生日宴,不僅是她的二十二歲生日,更是她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無論接下來會面臨什么,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因為她相信,只有揭開真相,才能讓那些被掩埋的名字和故事重見天日,才能讓祖父的愧疚得到安放,也才能讓自己,真正活在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