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坤寧宮琉璃瓦上凝著點點露珠，折射出柔和的光芒。一聲尖細的通傳劃破清晨的靜謐：“花汐貴妃娘娘、香妃娘娘，及各位小主前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風染霜正任由阿澈拽著青絲玩耍，聞言手中象牙梳略略一頓。銅鏡中映出一張波瀾不驚的面容，薄唇微揚，她輕聲吩咐身后侍女：“請她們進來吧。“

吱呀一聲，殿門緩緩開啟。花汐貴妃走在最前，海棠紅宮裝曳地，赤金步搖隨步伐輕顫，發出細微的叮當聲。她每一步都走得極穩，裙裾拂過金磚地面，帶起細碎聲響。身后的香妃則是一襲月白紗裙，僅一支銀質茉莉簪點綴發間，身上縈繞著淡雅的異域香氣，與花汐的雍容華貴形成鮮明對比。再往后，幾位低階嬪妃或拘謹或打量，皆是規行矩步。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花汐率先盈盈下拜，嗓音甜膩似糖水，卻帶著幾分刻意。她抬眸時，目光先是在風染霜發間的赤金點翠簪上掠過，眼底閃過一絲暗芒，隨即轉向阿澈，笑得溫婉：“這便是小皇子吧？瞧這眉眼，真真是像極了陛下呢。“

阿澈正抓著風染霜的袖口玩鬧，聞聲仰起小臉，烏溜溜的眼珠子盯著花汐，卻不言語。風染霜輕拍兒子的小手，語氣溫和：“貴妃免禮。阿澈年幼不懂事，讓貴妃見笑了。“

香妃上前優雅行禮，略帶異域口音的漢語柔軟動聽：“臣妾見過皇后娘娘。昨日大典，臣妾遠遠望著娘娘鳳儀，只覺這鳳印，從來只有娘娘配得。“她神色坦然，全無花汐那種心機深藏的模樣。

風染霜微微頷首：“香妃有心了。坐吧。“

待眾人落座，花汐輕撫袖口，語氣若有所思：“說起來，娘娘重登后位，實乃天大的喜事。只是臣妾昨日聽聞，太后娘娘身子抱恙，未能親臨觀禮，實在可惜。若是太后見到娘娘這般風采，定會歡喜不盡呢。“

話里話外都是試探，風染霜指尖摩挲著茶盞，淡淡開口：“太后近日確實倦怠，陛下也囑咐讓她好生調養。都在這宮里，日后相見的日子還長著呢。“

花汐掩唇輕笑，轉頭看向香妃：“說起妹妹日前獻的西域舞，陛下可是贊賞有加呢。這般才情，可是咱們宮里獨一份的。不像臣妾這般粗笨，只會擺弄些花草罷了。“

香妃謙遜低頭：“貴妃娘娘謬贊了。臣妾不過是鄉野出身，學了些粗淺技藝，豈能與娘娘精通詩書、常伴陛下論經史相提并論。“

兩人一唱一和，看似恭維，實則暗潮涌動。風染霜不動聲色，轉而關切地詢問賢嬪的身體狀況。她溫和叮囑在場嬪妃：“秋日風涼，諸位妹妹都要當心。住處偏遠的，炭火要早些備著，若有短缺，盡管來坤寧宮支應。“

賢嬪等人連忙稱謝，看向風染霜的目光也熱絡幾分。花汐笑意漸淡，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遮住眼中不悅——這分明是在借機收買人心。

忽然，阿澈掙脫風染霜的懷抱，跑到香妃面前，奶聲奶氣道：“娘娘，這個香香的，像阿朵姑姑做的梅花糕。“

香妃愣了一下，隨即莞爾，輕輕摸了摸阿澈的小腦袋：“小皇子若是喜歡，改日讓侍女送些茉莉香膏來，抹在手上也是香香的。“

“好呀！“阿澈開心地拍手。

花汐在一旁瞥見，掩面笑道：“小皇子倒是親昵。不過妹妹，宮里規矩多，小皇子雖小，也該慢慢教導了，免得日后失了體統。“這話明里暗里都是在指摘風染霜教子無方。

風染霜笑意漸斂，正要開口，香妃已然接過話頭：“貴妃這話過了。小皇子才三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何談失禮？這般可愛才更討喜呢。“

花汐挑眉：“妹妹倒是心善。可皇后娘娘現下是六宮之主，小皇子更是儲君人選，規矩上松懈不得，否則豈不是讓人笑話皇后治家無方？“

氣氛驟然凝滯，滿室嬪妃屏息不敢作聲。

風染霜放下茶盞，目光沉靜卻帶著分量：“貴妃說的是規矩，本宮卻覺得，孩子先要有一顆純良的心，再學規矩也不遲。阿澈待人真誠，見了喜歡的就直說，這不是錯。倒是貴妃，今日是來請安的，還是來教本宮如何教子的？“

花汐被噎得臉色微變，強笑道：“臣妾不敢，只是關心則亂，怕小皇子日后吃虧罷了。“

“有本宮在，有陛下在，阿澈不會吃虧。“風染霜語氣平靜，“倒是貴妃，近日宮里傳言，你宮里的侍女總往御膳房跑，搶了給太后送湯的差事。太后鳳體欠安，若是湯品出了差池，這個責任，貴妃擔得起嗎？“

花汐面色驟變：“娘娘這話什么意思？臣妾只是聽說太后身體不適，想親自燉些湯送去盡孝心，怎會搶差事？“

“哦？親手燉的？“風染霜似笑非笑，“可本宮聽說，那湯是由御膳房李師傅燉的，你宮里的侍女不過是換了湯盅罷了。“

花汐一時語塞。她確實沒親手熬湯，只是想借送湯之名接近太后，讓太后在陛下面前為自己美言幾句，沒想到這等小事竟也被風染霜知曉。

香妃輕咳一聲，適時打破僵局：“皇后娘娘，許是誤會。貴妃娘娘也是一片孝心，只是沒跟底下人交代清楚罷了。“

風染霜看了香妃一眼，語氣平和：“孝心是好，但若用錯了法子，反倒不妥。日后宮里的事，按規矩來便是。“

花汐咬著唇，低頭道：“臣妾明白了，謝皇后娘娘提醒。“

這場請安終究在尷尬中散場。花汐離去時腳步匆匆，背影透著幾分狼狽。香妃臨走前又沖風染霜笑了笑，那笑意意味深長。

待眾人散去，阿澈拉著風染霜的手，稚聲問道：“娘，那個穿紅衣服的娘娘，是不是不喜歡阿澈？“

風染霜蹲下身子，輕柔地拭去兒子臉上的汗珠：“她不是不喜歡阿澈，只是心里裝了太多別的事。“她抬頭望向窗外，陽光正好，卻照不進這深深宮墻中的明爭暗斗。

侍女輕聲道：“娘娘，花汐貴妃這樣，以后怕是要生出不少麻煩。“

風染霜撫著腕間的月牙疤，目光沉靜：“麻煩從來不會自己消失。既然她要來，本宮接著便是。只要不傷到阿澈，不擾了這坤寧宮的安寧就好。“

正如當年在鎮國公府學到的道理：以靜制動，以柔克剛。如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慕容冷越，有阿澈，就足夠護住想護的人。

殿外幾株梅花不知何時又綻開數朵，微風拂過，暗香氤氳，與遠處飄來的宮樂聲交織，醞釀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平靜。屬于后宮的暗涌，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