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穩定的政體是一切發展的前提。”
“想穩定就必須解決一個核心問題,權力的濫用。”
“所以我定的一條根本法,就是權力必須關進籠子里。”
“誰來定規矩,誰去執行規矩,誰來裁決對錯,這三種權力必須分開。”
“以后議事廳管立法,將軍府管行政,再弄一個獨立的審判司管司法。”
“三方互相監督也互相制衡,包括我自己在內,誰都不能跑到這套規矩上面去。”
這話就像平地起了一道驚雷,當場就把在場的所有人給炸懵了。
在他們的觀念里,王權是天給的,皇帝老子的想法就是最高法律。
張猛現在居然說要把自己的權力也給關起來,這事簡直聽都沒聽說過。
沒等他們從震驚里緩過來,張猛的粉筆尖已經劃到了經濟那塊。
“政體解決的是穩定問題,經濟要解決的就是效率問題。”
“怎么讓這片地上的每一個人,都把最大的價值給發揮出來。”
“光靠官府硬逼著干,效率太低,還容易養出一幫貪官。”
“所以我的法子是,把大部分的生產貿易都交給市場自己去搞。”
“讓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好處去跑,去創造,去爭。”
“官府要干的不是下場當裁判員,而是把競爭的規矩給維護好。”
“同時在那些市場管不著,但又關系到長遠發展的地方,比如鐵路教育國防。”
“就由官府來統一規劃投入。”
“一只看不見的手和一只看得見的手,兩只手都要抓,而且都得硬。”
市場經濟,計劃調控,這些理論超越了這個時代千年之久。
從張猛嘴里說出來,卻又那么簡單好懂,直指問題核心。
在場的文官們感覺自己過去幾十年啃的那些經濟策論。
跟這些理論一比,簡直就是小孩子的涂鴉。
緊接著,張猛的手指向了文化。
“文化要解決的,是一個文明的凝聚力。”
“我們得讓這片地上活著的每一個人。”
“不管他過去是干嘛的,都打心底里認同自己是北境人。”
“怎么做到這一點?不是靠說教,得靠普及教育。”
“我要求,今后十年之內,北境所有到年齡的孩子。”
“不管男女,不管窮富,都必須免費上九年學。”
“他們要學一樣的字,讀一樣的史,守一樣的公民守則。”
“我們要培養的,不是那種只會念叨之乎者也的書呆子。”
“而是有獨立想法,有實用本事的現代公民。”
“只有當我們的下一代,腦子里裝了共同的記憶和價值觀,這個文明才算真有了魂。”
最后,張猛的目光落在了軍事那一欄。
“軍事,解決的是一個文明的生存問題。”
“我們的軍隊,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捍衛這個文明的生存空間和發展利益。”
“對外,要用最硬的手段,掃清一切敢擋我們路的敵人。”
“對內,軍隊不準插手任何政務,槍口永遠不能對著自己人。”
“軍人,必須是這個文明最鋒利的劍,也必須是最堅固的盾。”
當張猛手里的粉筆被放下,整個議事廳已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屋子里的每一個人,都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一場前所未有的信息風暴給掀了。
他們過去幾十年建立起來的,關于國家社會權力的一切認知。
就在張猛這短短一個時辰的課里,被砸得粉碎。
然后又用一種更高級更縝密的邏輯給重新拼了起來。
他們看向那個站在黑板前的背影,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看待英明君主的眼神,也不再是看待雄才大略統帥的眼神。
那是一種看待神明,看待先知,看待文明導師的眼神。
如果說過去的張猛,是靠武力和功績讓他們害怕,讓他們臣服。
那么現在的張猛,就是用一種根本無法辯駁的。
降維打擊般的智慧,把他們的靈魂都給征服了。
過了好久,還是歐冶子,這個最癡迷于規律和創造的大工匠。
用一種發顫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朝著張猛深深鞠了一躬。
“這等經天緯地的大道理,聽都沒聽過,見都沒見過。”
“敢問王上,這種大道,您究竟是從哪里學來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張猛身上,他們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張猛只是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跟著,又遙遙指向了議事廳外面那片深邃無垠的天空。
“究萬物之理,察古今之變,道本來就在這里頭。”
這場堪稱思想啟蒙的授課一結束,議事廳里的氣氛就變得異常古怪。
歐冶子和他那個從新大陸來的師弟。
倆人站在張猛跟前,渾身都透著一股拘謹和局促。
他們的頭埋得很低,甚至不敢直視張猛的眼睛,活脫脫就是學童面對嚴師的樣子。
那種從靈魂深處冒出來的敬畏,讓他們連正常說話都變得困難。
張猛明白,過分的威嚴只會產生距離,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思想的導師固然重要,可他真正需要的,是能并肩作戰的同志。
所以他沒有在威嚴的議事廳里繼續這個話題。
而是揮了揮手,請所有人一起去將軍府最高處的那座觀星臺。
那里早就備好了豐盛的酒宴。
夜幕降臨,天上掛滿了寒星。
觀星臺上燈火通明,和天上的銀河互相映襯著。
白天那種嚴肅到壓抑的氣氛,被這開闊的夜景和醇厚的美酒沖淡了不少。
張猛沒有坐上主位,而是很隨意地走到了歐冶子和他師弟的身邊。
他親自提起酒壺,為這兩位神色緊張的大工匠倒滿了酒杯。
“今天請二位過來,不講君臣之禮,只論前輩后學之誼。”
“我雖然懂一些宏觀的大道理,可真要說到造東西,那是一竅不通。”
“這杯酒我敬二位,感謝你們給北境帶來的變化。”
“也希望以后,能向兩位多請教一些格物致知的學問。”
既沒稱呼他們為下屬,更沒擺出王爺的架子。
他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學習者和請教者的位置上。
這份前所未有的尊重,讓歐冶子和他師弟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工匠的身份在這個時代,向來被人當成是“奇技淫巧”給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