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胸腔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仿佛剛剛從深水中掙扎而出。那股下墜的失重感仍纏繞在四肢百骸,讓他的肌肉記憶性地緊繃著。窗外,晨曦微露,城市尚未完全蘇醒,只有零星車輛駛過的聲音,遙遠而模糊。
他下意識地抬手,看向自己的右手虎口。那圈青紫色的淤痕依然清晰可見,而在其中心,一道細微的藍色鑰匙狀印記若隱若現,仿佛剛剛烙印上去般新鮮。凌夜用左手拇指輕輕摩挲那片皮膚,預期的痛感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溫熱感,與周圍皮膚的常溫形成微妙對比。
這不是幻覺。
凌夜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依然狂跳的心臟。夢中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漆黑的地鐵、無盡的雨夜鐘樓、那只巨大的眼睛、詭異的鑰匙,還有那句在耳邊回響的“我們等你很久了,巡狩者”。
他起身下床,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書桌,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冷光在尚未明亮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眼。凌夜在搜索欄中輸入“重復夢境”、“夢境身體痕跡”,然后又加上“鑰匙符號”、“銀塔象征”。
搜索結果大多是無用的心理學解釋、都市傳說,或是各種神秘學論壇上天馬行空的臆測。他滾動頁面,目光掃過一條條信息,眉頭越皺越緊。沒有一條能真正解釋他的經歷。
忽然,一條不起眼的論壇回復吸引了他的注意:
“當夢境開始留下痕跡,門就已經打開了。——莫里斯”
凌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迅速點擊那個用戶名,卻顯示“該用戶已注銷”。回復時間顯示是三年前,帖子主題是關于預知夢的討論。他嘗試查看網頁緩存和歷史記錄,卻發現那條回復如同幽靈般再也找不到痕跡,仿佛從未存在過。
窗外,天色漸亮。凌夜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陣無力。那個名字——莫里斯——在他腦海中回蕩,與夢中那句“找到門”的指令產生了奇異的共鳴。
白天的工作中,凌夜心神不寧。代碼在屏幕上扭曲變形,偶爾會幻化成夢中那些詭異的霓虹符號。每次他眨眼搖頭,幻象就又變回正常的編程語言。
“你沒事吧?”午休時蘇曉關切地問,“黑眼圈這么重,昨晚又加班了?”
凌夜勉強笑了笑:“算是吧。做了個很長的夢,沒睡好?!?/p>
“又是那個夢?”蘇曉壓低聲音,“說真的,你要不要去看看醫生?壓力太大也會導致反復做噩夢的?!?/p>
“也許吧?!绷枰剐牟辉谘傻鼗卮穑抗饴湓谵k公室窗外的一座銀色建筑上。那是城市新建的電信塔,在陽光下閃著金屬光澤,與夢中那座銀塔有著驚人的相似度。
這個發現讓他坐立難安。
下班后,凌夜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路去了電信塔所在的方向。越是接近,右手鑰匙印記的溫熱感就越是明顯。當他站在電信塔腳下仰望時,那種溫熱幾乎變成了灼熱。
塔身銀光閃爍,直插云霄。雖然不是夢中那座高塔,但某種直覺告訴他,這兩者之間存在著聯系。凌夜繞著塔基走了一圈,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周圍的鴿子都避開這片區域飛行,仿佛塔周圍有著無形的屏障。
“奇怪,不是嗎?”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凌夜轉身,看到一個穿著工作服的維修工人正在整理工具。
“這些鳥從來不靠近塔周圍50米。”工人繼續說道,指了指天空,“就像能感覺到什么我們感覺不到的東西?!?/p>
凌夜心中一動:“這座塔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工人聳聳肩:“就是普通的信號塔唄。不過建塔的時候倒是出了件怪事——地基怎么也打不牢,后來在地下深處發現了一些古老的石刻,像是某種密碼或者符號。專家來看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p>
“那些石刻現在在哪里?”凌夜急切地問。
“誰知道呢,可能博物館吧?或者被哪個私人收藏家買走了?!惫と撕闷娴卮蛄克?,“你對這個感興趣?”
凌夜含糊地應付了幾句,匆匆離開。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些石刻。會不會與夢中的符號有關?那個叫莫里斯的人是否知道這些?
夜幕再次降臨,凌夜站在窗前,望著城市夜景。右手鑰匙印記的溫熱感持續不斷,提醒他那不是普通的夢境。他有一種預感,今晚他將會再次回到那個地方。
這一次,他沒有抗拒睡意。
當意識逐漸模糊時,凌夜集中精神想著那座銀塔,想著找到答案。與以往被動入夢不同,這次他幾乎是主動尋求連接。
黑暗籠罩。
再次睜眼時,他果然又站在了雨夜鐘樓之上。黑雨依舊傾盆而下,在他周圍蒸發成霧氣。腳下的光怪城市依舊延展至視野盡頭,那些扭曲的霓虹符號比記憶中更加清晰活躍。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凌夜手中直接握著那把古老的鑰匙。鑰匙散發著穩定的藍光,在黑雨中形成一個保護性的光環。遠處的銀塔光芒閃爍,與鑰匙的藍光同步律動。
凌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觀察。他注意到鐘樓西側有一條狹窄的石階蜿蜒而下,沒入下方的黑暗之中。這在前兩次的夢中并未出現,或者說他之前并未注意到。
鑰匙在他手中微微震動,指向那條石階的方向。
“好吧,”凌夜自言自語,“讓我們看看這條路通向哪里?!?/p>
他小心地踏上石階。石頭濕滑冰冷,即使隔著鞋子也能感覺到那種不自然的寒意。每下一步,鑰匙的藍光就亮一分,仿佛在鼓勵他繼續前進。
石階蜿蜒曲折,似乎永無止境。鐘樓遠比他想象的要高,向下望去,只能看到被黑雨籠罩的深淵。偶爾有陰影在遠處蠕動,但都被鑰匙的光芒逼退,不敢靠近。
不知下了多久,石階終于平緩,通向一條狹窄的街道。街道兩側是扭曲的建筑,窗口黑洞洞的,仿佛無數只眼睛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空氣中彌漫著那種熟悉的甜銹味,但更加濃郁,幾乎令人窒息。
鑰匙的震動突然變得劇烈起來。凌夜停下腳步,警惕地環顧四周。街道盡頭,一個身影緩緩從陰影中浮現。
那不是之前見過的無形陰影,而是一個披著深色斗篷的人形身影。身影高挑瘦削,面部被兜帽的陰影完全遮蓋,只能看到下巴的一小部分皮膚,蒼白得不似活人。
凌夜本能地握緊鑰匙,藍光大盛,將周圍照得通明。身影停下腳步,抬起一只戴著手套的手,似乎是在表示無害。
“你是誰?”凌夜問道,聲音在空蕩的街道上回響。
身影沒有回答,而是向前邁了一步。鑰匙的震動變得更加劇烈,幾乎要掙脫凌夜的手掌。但奇怪的是,凌夜并沒有感覺到之前的恐懼和威脅感。
“你是莫里斯嗎?”凌夜試探著問。
身影微微頓了一下,然后緩緩搖頭。它伸出手指,指向街道深處的一個方向。凌夜順著方向望去,看到遠處有一扇門——一扇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普通木門,就像是直接從現實世界中搬來的一樣。
門扉緊閉,上方有一個鎖孔,形狀與凌夜手中的鑰匙驚人地吻合。
身影向凌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緩緩向后退去,融入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凌夜猶豫了片刻。這明顯是一個陷阱,還是真正的指引?鑰匙在他手中持續發熱,與那扇門產生著某種共鳴。
最終,好奇心戰勝了謹慎。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扇門越是接近,鑰匙的藍光就越亮。來到門前,他能看到門上精細的木紋,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橡木香氣,與這個夢境中其他詭異的氣息截然不同。
門上的鎖孔似乎正是為這把鑰匙量身打造的。
凌夜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鎖孔。完美契合。
他輕輕轉動鑰匙,聽到鎖芯活動的清脆聲響。門緩緩向內開啟,露出一片耀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就在這時,整個街道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兩旁的建筑開始扭曲變形,窗口中出現無數只發光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凌夜。黑雨變得更加狂暴,敲打在地面上,發出類似尖笑的聲響。
凌夜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門內的白光中傳來,要將他拉入其中。同時,身后的街道正在崩塌,陰影如潮水般涌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陰影已經凝聚成實體,形態恐怖,速度極快地向他撲來。
沒有時間猶豫了。
凌夜邁步跨入白光之中。
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他仿佛漂浮在無重力的真空中,周圍只有純粹的光明。然后,一股強大的力量開始將他向上推去,速度越來越快。
他再次體驗到了那種熟悉的失重感,但這次是向上墜落,向著某個光亮的口沖去。
就在他即將觸及那片光明時,一個清晰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下次,不要這么輕易相信指引,巡狩者。不是所有門都該被打開。”
然后,他撞破了光明的邊界。
凌夜猛地從床上彈起,大汗淋漓,心跳如鼓。陽光已經灑滿房間,早晨的喧囂從窗外傳來。
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倒吸一口冷氣——鑰匙印記不僅依然清晰,而且周圍又多了一圈細密的符號,如同某種古老的封印圖案。當他輕輕觸摸時,那些符號微微發光,帶來一種奇異的刺痛感。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發現自己的左手中緊緊攥著一片黑色的羽毛,質地陌生,不像任何他所知的鳥類。即使握了一夜,羽毛仍然冰涼,表面有著油彩般的光澤,輕輕轉動時會反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凌夜下床走到窗前,望著外面熟悉的城市景象,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疏離感。夢境與現實之間的界限正在模糊,而那個自稱莫里斯的存在,無論是友是敵,顯然知道更多關于這一切的真相。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黑色羽毛,一個念頭突然浮現:這片羽毛是否也像鑰匙印記一樣,在現實世界中有著對應的來源?
而最令人不安的問題是——昨晚他打開的那扇門,究竟通向何處?那個警告又意味著什么?
凌夜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謎團的邊緣,而謎團的答案,可能遠遠超乎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