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站在浴室的熒光燈下,水流嘩嘩地沖擊著陶瓷洗手盆。他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目光最終落在右手虎口處那圈不肯消散的淤痕上。青紫色的印記中心,藍色的鑰匙狀符號仿佛被某種無形之力烙印在皮膚深處,周圍環繞著一圈細密的古老字符,即使在明亮的光線下也隱約散發著幽微的光芒。
他用左手拇指輕輕按壓那片皮膚,預期的疼痛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溫熱感,仿佛皮下埋藏著微型的發熱裝置。更令人不安的是,當他集中注意力凝視那些符號時,它們似乎會在視野邊緣微微蠕動,如同活物般具有自己的生命。
“這不可能是真的。”凌夜對著鏡中的自己低語,聲音在狹小的浴室里產生輕微的回響。
然而左手中那片黑色羽毛的存在,無情地否定了他的自我安慰。羽毛約莫一指長,通體漆黑,卻在光線下折射出彩虹般的油亮光澤。他將其舉到鼻尖輕嗅,一股淡淡的臭氧與古老塵埃混合的氣息鉆入鼻腔,讓人聯想到雷雨過后的圖書館,或是長期未開啟的古舊房間。
凌夜小心地將羽毛放在洗手臺旁,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撲臉。冰冷的水流暫時驅散了腦中的迷霧,但當他抬頭看向鏡子時,那些符號依然清晰地印在右手上,仿佛在嘲笑他試圖否定現實的行為。
穿衣時,他特意選擇了長袖襯衫,將右手腕處的痕跡仔細遮掩。這個動作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在隱藏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一股荒謬感油然而生。
去公司的地鐵上,凌夜格外注意周圍的乘客。每一張面孔都清晰可辨,沒有夢中那種模糊扭曲的感覺。他仔細觀察每個人的手部,沒有任何人帶著類似他這樣的奇異印記。列車正常地停靠每一站,沒有永不停止的行駛,沒有漆黑一片的窗外景象。
這一切正常得幾乎令人失望。
“早上好!”蘇曉元氣十足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現實,“哇,你看起來比昨天更糟了。昨晚又沒睡好?”
凌夜勉強笑了笑,下意識地拉了拉右手的袖口:“算是吧。”
“還是那個夢?”蘇曉壓低聲音,眼神中混合著好奇與關切,“說真的,你需要放松一下。今晚要不要一起去新開的那家酒吧?據說調酒師超級帥哦。”
凌夜正要拒絕,忽然心念一動:“其實...我昨天看到一座很特別的建筑,銀色的高塔,就在城西那邊。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蘇曉歪頭想了想:“銀色的塔?哦,你說的是那個新電信塔吧!聽說信號超級強,但是...”她突然壓低聲音,“有點邪門。”
凌夜的心跳微微加速:“邪門?”
“施工的時候出了好幾起事故,還有人說晚上在那附近看到奇怪的光。”蘇曉神秘兮兮地說,“項目部請了什么大師來看風水,改了好幾次設計呢。”
這些信息與昨天維修工人的說法不謀而合。凌夜感到一陣莫名的興奮,仿佛拼圖正在逐漸完整。
午休時,他借口外出辦事,打車再次前往電信塔。白天的銀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現代感十足,與夢中那座古老而神秘的銀塔相去甚遠。但當他走近時,右手印記的溫熱感再次出現,且比昨天更加明顯。
凌夜繞著塔基行走,仔細觀察每一個細節。在塔的北側,他發現了一小塊區域被臨時圍欄擋住,上面掛著“設備檢修”的牌子。好奇心驅使他悄悄跨過圍欄,發現地面有一塊檢修井蓋被移開,露出向下的階梯。
一股混合著泥土和金屬的氣息從下方涌上來。右手印記突然變得灼熱,幾乎到了疼痛的程度。凌夜猶豫了片刻,四下張望確認無人注意后,小心地向下走去。
階梯通向一個狹窄的地下室,里面布滿了各種電纜和設備箱。空氣涼爽而干燥,與地上的炎熱形成鮮明對比。在房間的盡頭,凌夜注意到一面墻與其他地方不同——它是由古老的石塊砌成,明顯是現代建筑中的遺留物。
走近那面石墻,他倒吸一口冷氣。墻上刻滿了符號,與夢中鐘樓石欄上的符號如出一轍,更與他手上新出現的那些字符驚人相似!
凌夜顫抖著伸出右手,將印記對準石墻。就在兩者距離僅剩幾厘米時,所有符號突然開始發光,一股強大的能量流從墻面涌出,通過他的手臂傳遍全身。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視野中閃過無數快速變換的圖像:星辰運轉、文明興衰、陌生的 landscapes...
“你在干什么?!”一個嚴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能量流突然中斷,凌夜踉蹌后退,撞在冰冷的設備箱上。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中年男子站在樓梯口,眉頭緊鎖。
“這里禁止入內,沒看到外面的牌子嗎?”男子語氣不善地走上前來。
凌夜急忙站直身體,下意識地將右手藏在身后:“對不起,我走錯了。”
男子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凌夜,忽然停在他的右手腕上。凌夜意識到袖口可能滑落,露出了部分印記,急忙拉扯整理。
“你手上那是什么?”男子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尋常的緊張。
“沒什么,只是...紋身。”凌夜勉強解釋。
男子瞇起眼睛,似乎不相信這個解釋,但最終只是揮了揮手:“趕快離開這里,這不是游客該來的地方。”
回到地面,凌夜心跳依然急促。那個男子的反應明顯不正常,他肯定知道些什么。陽光照在臉上,剛才地下室的經歷仿佛一場短暫的幻覺,但右手印記殘留的灼熱感提醒他那不是夢。
下午回到辦公室,凌夜心神不寧。他嘗試搜索與電信塔相關的信息,但找到的都是官方發布的新聞稿和技術參數,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內容。那個維修工人提到的“古老石刻”也無從查證。
下班前,蘇曉湊過來小聲問:“怎么樣?找到你的銀塔秘密了嗎?”
凌夜苦笑:“算是吧,但好像惹了點麻煩。”
“哇,刺激!”蘇曉眼睛一亮,“不過小心點,我聽說那地方真的有古怪。項目部請來的風水師說那里是什么‘能量節點’,需要特殊處理。”
能量節點。這個詞在凌夜腦海中回蕩,與夢中那把鑰匙和銀塔的共鳴產生了奇妙的聯系。
回到家,凌夜再次拿出那片黑色羽毛。在臺燈下仔細觀察,他發現羽毛的根部似乎沾著極細微的銀色粉塵。他用指尖輕輕擦拭,粉塵在燈光下閃爍如微小的星辰。
更令人驚訝的是,當他將羽毛靠近右手印記時,兩者之間似乎產生了某種微弱的吸引力,羽毛會微微轉向印記的方向,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
凌夜找出一個放大鏡,仔細研究羽毛的結構。在高度放大下,他發現羽毛的細小分支并非自然的羽枝結構,而是由無數微小的符號組成,與他手上的字符同源,但更加復雜精細。
這絕非自然界中任何鳥類所能擁有的羽毛。
夜幕降臨,凌夜站在窗前,望著城市夜景。右手印記不再發熱,而是散發出一種溫和的脈沖感,如同微弱的心跳。那片羽毛被放在書桌上,偶爾會輕微顫動,仿佛具有自己的生命。
他知道自己今晚必將再次入夢,但這次不再是恐懼或抗拒,而是一種強烈的期待。那些符號、那座銀塔、那把鑰匙——所有線索正在指向某個答案。
臨睡前,凌夜做了一件之前從未想過的事情:他將羽毛小心地放在枕頭下,右手輕輕覆在上面。一股奇異的平靜感籠罩了他,仿佛這個舉動具有某種儀式性的意義。
入睡的過程異常迅速,幾乎沒有過渡期。
黑暗中,凌夜發現自己不再站在鐘樓頂端,而是直接站在那扇普通的木門前——昨晚他未能開啟的那扇門。四周沒有街道,沒有建筑,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門仿佛是漂浮在虛空中的唯一實體。
手中的鑰匙散發著穩定的藍光,與門上的鎖孔產生共鳴。羽毛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他的左手中,散發出柔和的銀光,與鑰匙的藍光交織成奇異的光譜。
凌夜沒有猶豫,直接將鑰匙插入鎖孔。轉動時,沒有聽到機械的咔噠聲,而是如同樂章般和諧的音符序列。
門向內開啟,露出后面的景象——不是之前那片耀眼的白光,而是一個熟悉的場景:他自己的臥室。
透過門框,他能看到自己正躺在床上安睡,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沉睡的臉上。這一幕詭異而超現實,仿佛他正在觀看自己的監控錄像。
凌夜邁步跨過門檻,瞬間感到天旋地轉。當他重新站穩時,發現自己站在臥室中央,面向床鋪。床上的“自己”仍然安睡,呼吸平穩。
他抬起手,看到右手的印記正在發光,亮度足以在昏暗的房間里提供照明。羽毛漂浮在他左掌心上方,緩緩旋轉,灑下銀色的光塵。
就在這時,床上的“自己”突然睜開眼睛,直直地看向凌夜所在的位置。那雙眼睛不是人類的眼睛,而是純粹的漆黑,如同夢中鐘樓上那只巨大的眼睛的微縮版。
“你終于來了,巡狩者。”床上的“凌夜”開口說道,聲音重疊著無數個音調,既熟悉又陌生得令人毛骨悚然。
凌夜后退一步,卻撞上了什么東西。回頭一看,那扇木門依然立在他身后,但正在緩緩關閉。
“你是誰?”凌夜問道,聲音因緊張而嘶啞。
床上的存在緩緩坐起,黑色眼睛毫無波動:“我們是守望者。你是鑰匙的持有者,門的開啟者。時間緊迫,平衡正在傾斜。”
“什么平衡?什么門?”凌夜追問,右手印記灼熱如烙鐵。
“現實與夢境的邊界正在模糊,古老的封印正在失效。”那個存在抬起手,指向凌夜身后的門,“每扇門都通向一個可能性,每個選擇都創造一個世界。但你打開的這扇門,不應該被打開。”
凌夜想起昨晚那個警告:“那么為什么引導我打開它?”
“因為別無選擇。”床上的存在聲音中突然帶上了一絲人性化的疲憊,“黑暗正在涌來,我們需要巡狩者,無論代價如何。”
門即將完全關閉。凌夜感到一股強大的推力要將他推出這個空間。
“等等!我需要答案!”他大喊。
床上的存在開始消散,如同煙霧般淡化:“尋找莫里斯。他曾經是你,你終將成為他。記住,不要相信...”
話語未竟,門砰然關閉。凌夜感到自己再次被拋入虛空,向上墜落。
驚醒時,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陽光已經灑滿房間。右手印記灼熱難當,而更令人震驚的是——在原本空無一物的右手掌心,此刻清晰地印著一只睜開的眼睛圖案,與夢中那雙漆黑眼睛一模一樣。
凌夜坐起身,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枕下的黑色羽毛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折疊的紙條。他顫抖著打開,上面用一種陌生的字體寫著一行字:
“今日午后三時,星辰咖啡館。莫里斯。”
窗外,城市一如既往地運轉著,但凌夜知道,他的世界已經徹底改變。現實與夢境的邊界不再清晰,而他正站在那條界線上,準備邁出未知的一步。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眼睛圖案,忽然感到那只眼睛也在回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