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5:35分,將所有的病房查完過后,實習生們結束了一天的忙碌。
一個個紛紛累癱了,東倒西歪的倚在病院樓大廳,僅有的十幾個座位被搶完了,其他人只能站著。
外面的陽光依舊炙熱,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有不少人已經將白大褂脫了下來,燥熱難當,攜帶的筆記成為了扇風的工具。
女生們額前的發絲隨著手臂的動作,一下下飛揚,晃起后再落下來,滴滴汗水浸濕前胸后背,bra的形狀顯現出來。
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筋疲力盡。
現在大家算是明白為什么實習的辛苦是上課的數倍了。
在病房里,不止要留心病人們口述的信息,記筆記,還要記住帶隊師長的每一句話,凝煉出重點再記到腦子里,而且各個科室的病人都有,每一個大類疾病的治療方案和重點都不一樣。
實在是燒腦。
縱使大家已經很用心了,可這一天下來,腦子里根本沒記住多少東西,整個人混混沌沌。
實習前的那些期待,很快就化為泡影了。
真實的醫生生活,無非是病院里這些數不清的瑣碎,每天要打好十二分的精神來工作,準備好十二分的耐心對待病人,做好十二分努力的準備。
不知疲倦、不舍晝夜的學習進步。
若想成為受人尊敬,享有聲譽的大醫生,這些必不可少。
他們早該知曉……
兩位師長有些事情,去了辦公室交待東西,一會兒才能下來,所以大家在大廳里等著。
“回去我要好好洗個澡。”
“唉,社團活動也只能先請個假了,不然課業任務太重,根本沒有時間。”
“那我們待會還去逛街嗎?”
“不逛了,我現在只想沖冷水澡,渾身黏糊糊,好惡心的感覺。”
女生們聚在一起討論著。
林澤沒搶到座位,他體力還好,雖然確實有些熱。
他手中拿著的筆記,已經記滿了內容。
佐野千鶴和宮城鈴緒同學,兩人都在公共長椅上坐著,側耳傾聽林澤安排晚上的任務。
“我們先整理出來一個大概的病歷綱要,每人都要寫,等明天的時候統一對照,這樣能看下哪里有遺漏的地方,可以簡短但要抓住重點。”
林澤思索了下:“對了,宮城同學有我的LINK,你加佐野同學了沒有?晚上的時候,我們拉個小群組,這樣方便交流。”
“沒問題。”宮城同學滿口答應,說著,她掏出套著白兔子殼的手機來,上面甚至有兩只萌耳朵,有在少女間很時興的掛飾。
兩人加上了聯系方式。
片刻后。
南野科長跟藤田副教授乘坐電梯下來了,一起踱步到大廳里。
“嚯,”南野勇看見這一眾實習生,淡淡道:“你們這架勢,病人進來了怎么坐?”
眾人慌忙起身。
“剛才,我跟南野科長報上了你們的名單,再跟著查兩天的房,在下周一來醫院的時候,你們就得交上寫好的病歷單。”藤田副教授慢吞吞道。
“好了,可以下班了。”南野勇揮了揮手。
“師長慢走。”實習生們齊齊鞠躬。
霓虹無疑是極其注重禮儀的國家,這樣的意識充斥在社會的方方面面,長幼尊卑的觀念深深根植每個人的心中。
不懂禮數,那是很致命的。
雖然鞠躬并不意味著發自內心的恭敬,很多時候是純粹的偽善。
“哦,對了,”走到一半藤田副教授回過頭來:“記得明天一早,再交上你們小組內組員名單,決定組長的歸屬。”
……
東京大學外街道,在宮村坂路港區元麻布一丁目,某個露天停車場里。
一輛紅寶石顏色,渾身線條流暢,內外都充滿了尊貴氣息的邁巴赫轎車停駐,車窗旁邊雙M的標識醒目。
兩側的玻璃均做了隱**理,黑色的車窗膜遮蓋住內里的一切。
引擎啟動,車身后面的排氣管顫著,滴出空調的冷凝水。
毫無疑問,這是富人座駕,尋常人哪怕窮極一生也買不起,然而對于真正擁有這樣豪車的人來說,這只是一個彰顯身份,與平民們拉開距離的工具罷了。
而在另一條街。
背著書包的少女,憂心忡忡的邁著步子,她眼眸低垂,臉頰上的神情很是陰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不過邁步的方向,沒有什么差錯,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一樣熟門熟路的朝著停車場而去。
不得不說,少女穿的很保守。
一身東京大學的校服加深藍色外套,胸口有校徽,下面的裙擺蓋住了膝蓋,而褲襪則將兩條腿全部包裹住,不露出一點兒肌膚來。
微卷的發尾,時髦的栗色長發。
有一陣風吹來,將她兩側的發絲撩起,那低著頭藏住的臉頰,就浮現出驚心動魄一般的美感來。
這條街,路人都很少。
宮城鈴緒走的很慢,腦海里不禁想著剛才林澤詢問她和佐野千鶴的話。
“如果是送女生禮物的話?什么比較合適呢?”
她眉毛忽然蹙起。
極不滿意的抿住唇沿。
林澤問的很突然,她當時有些愣神,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佯裝無事告訴對方送哪些禮物比較合適,甚至沒有旁敲側擊的去打聽。
以他的性格,估計這禮物是拿來送給家人,不可能會是其他女孩子吧……
宮城鈴緒一邊猜想,一邊踱步。
即便知曉最切實的可能,她依然忍不住為之擔心,懷疑的思緒彌漫在腦海中,讓她一時半會兒根本平靜不下來。
這可能就是暗戀的悲哀之處。
無數的小心思在內心爬來爬去,作祟不止,根本無法控制。
露天停車場。
看到了少女走過來的身影,在駕駛位的司機迅速的推開了車門,走到后座的位置將門拉開,伸手朝如松露般的棕灰色后排座椅。
“小姐,”他鞠躬道:“請上車。”
宮城鈴緒冷著一張臉,跟在學校時那溫柔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人。
她鉆進了后排,下一秒就將校服外套脫了下來,只留一個T恤。
“我讓你準備的香水呢?”
“已經買好了,一共二十種薄荷味,專程去店里讓老板給調制的小樣,請問小姐現在要試一下嗎?”
“拿過來。”她順勢一仰,寬大的座位包裹住她曼妙的軀體。
打開了座椅按摩功能,她嘆出一口疲累的氣息。
司機從副駕駛座位拿出一個長條盒子,遞到后面。
宮城鈴緒打開之后。
那規格大小差不多的二十個小瓶瓶映入眼簾,整齊的插在盒子里。
“你有沒有把我的要求告訴老板?”
“說了,他也是按要求調配的香水。”
宮城鈴緒打開香水的蓋子,湊近了,小心翼翼的嗅著,微妙的蹙起眉頭。
“把空調關了。”她忽然道。
司機趕緊按下開關。
“這個有點像,但不是……這個也不是,這更一點關系也沒有……這個太淡、這個太重、這個太膩……這個有點發苦了都,全都不是!”
宮城鈴緒“啪”一下蓋住盒子,往旁邊扔去。
“算了,”她淡淡說:“還是用另一個計劃。”
“小姐……”
“怎么,你是要質疑我嗎?”
宮城鈴緒的臉色陰沉下來,哪還有一點兒在學校里溫柔乖巧的樣子,清澈的一雙杏眼中有審視和不耐,冷冷看向握著方向盤的司機。
“你誤會了,”司機慌忙道:“小姐,我已經讓人做好了。”
“果真?”她眼前一亮。
司機拿過在一旁用塑料薄膜包裹起來的衣服,遞了過來。
他解釋道:“我拿到香水后,怕小姐不滿意,于是讓社團里的小孫按計劃去做了這件事。”
“你做的好。”
伴隨著“嚓嚓”兩聲,宮城鈴緒迫不及待的將塑料薄膜拆開,呼吸有些急促的看著手中平平無奇的白色T恤,她忽的咬住唇沿,無比期待的將T恤舉起,低頭將臉頰埋了上去。
頓時。
那股淡而不膩,有些清涼的特殊薄荷味涌入她的鼻腔。
近乎有些享受一般,她貪婪的吮吸著這味道,雙手覆在臉頰上往后一躺。
司機發動了汽車引擎。
這輛轎車四平八穩的行駛在街道上,往宮城家的宅邸而去。
“對了,小姐,”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說:“社長大人,下個月就要從國外回來了,到時候可能要安排晚宴,他希望你能騰出一些時間來參加。”
“不去。”
“這……我明白了。”
半個小時的時間,一路從東京大學到世田谷區成城六丁目,路過成城學園,宮城同學到達了自己家的宅邸——一片占地900坪的廣闊居所。
看見轎車駛來,一扇由深色柚木與鍛鐵打造的長門推開,門扉上雕刻著家族特有的低調紋章。
一棟三層高的西式洋館,主體建筑以米白色大理石和灰瓦為主要材料,風格沉穩而大氣,融合了歐洲古典主義的宏偉與霓虹現代建筑的簡潔線條。
屋頂有精致的銅制裝飾,落地窗寬大,垂著半透明的紗簾,
宮城鈴緒提著書包走入正廳中。
“媽……”她將書包甩到沙發上,看著正在安靜品茶的漂亮婦人道。
“寶寶,今天放學比平常晚了半個小時呢。”一席淡粉色裙擺的婦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狹長的雙眸充滿憐愛。
“實習很累啊。”宮城鈴緒上前撲入婦人懷中,半跪在地上,臉頰貼在她的膝蓋上。
“昨晚你不是還很期待嘛?今天跟林澤編在一個小組了沒有?”
“當然啊,他選了我呢,”一談到這個,宮城鈴緒臉頰上多出幾分笑容:“雖然是第二輪,可林澤還是選了我,以后我們就要待在一起實習兩年多,度過朝夕相處的時光欸。”
“我家女兒這么漂亮溫柔,他一定抵擋不住這樣的魅力。”
“別取笑我了……”
她摟著婦人的膝蓋撒嬌道。
……
另一邊。
林澤剛到打工的影院,換上了一身工作服。
依舊是熟悉的位置,只是他戴上了平時不戴的工作帽,據前臺姐姐說今天可能會有領導來檢查,那儀容規范就必須要注意了。
今天的兼職結束后,下次來就是下周二,他就有充分的時間去忙學習上的事情。
而且算一算日子,后天北川學姐的病情得治療了,不然犯病的概率就會大大增加。
林澤打算待會兼職完,去買點東西。
任何人他都可以不買賬,對待班級里的女同學愛答不理也不會有什么嚴重后果,唯獨家里這位。
作為唯一的監護人,林澤可不敢惹林玉凝一點兒不高興。
既然答應了要買禮物,那肯定得放在心上,這也問了兩位女同學,她們統一的意見是“如果不知道送什么的話,那就送鮮花”吧。
他覺得這主意不錯。
正好,距離炸豬排店幾條街,有一家賣鮮花的小店,很多次林澤從那里路過,都能看見店主姐姐搬著一大盆一大盆的花,到街邊曬太陽。
路過的人無不側目,欣賞這生活中讓人愉悅的好風景。
兩個小時結束。
換好衣服,林澤離開了商場。
騎著自行車按腦海中的路線,朝花店趕去。
“老板,你們這里的花多少錢一支?”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
天邊的晚霞橘紅溫暖,照耀著半座城市,連同花店門口大片大片的鮮花都沐浴在金色的陽光里,看起來蓬勃美麗,十分的迷人。
花店門口會匯聚蜜蜂,縱使是東京也不例外,幸虧街道辦有志愿者專門負責清理蜂窩,才免得來買花的客人被蜜蜂所影響購物的興致。
將自行車停好。
林澤邁步過去,蹲下身來對著一束束花挑挑揀揀。
說實話,他并不了解鮮花的種類。
一些比較大眾的類型還是明白的,比如玫瑰花就是玫瑰色,百合花是白色,滿天星則是看起來跟名字一樣的花,一蓬蓬的種類。
但他看見了藍色的花,上面的標簽寫著「藍玫瑰」,一樣很妖艷。
不行的……
姑姑并不適合收到這種花,她偏愛雍容一些的東西,早已過去了欣賞特立獨行東西的年紀。
林澤默默想著。
事實上確實是這樣,可林澤如果見過姑姑叛逆時的照片,那他就不那么想了。
作為90年代的人,林玉凝也曾有追求過非主流的時候,將一頭長發挑染了藍色,整個耳廓上扎的全都是耳釘,斜劉海蓋住一側的眼睛,涂著熒光綠色的眼影。
那是很久遠的黑歷史。
藏在她臥室衣柜序號第三個靠近床頭位置,第二層抽屜里,一個棗紅色的相冊,用一些租房文件和書本壓著。
“先生?”忽然,柔和的聲音響在耳畔。
林澤轉過頭去,看見戴著遮陽帽的花店老板。
她穿著寬松的襯衫,一樣蹲伏著身體,有些好奇的注視著林澤。
視線,自然而然的滑落。
他瞥見嬌小的花店老板襯衫領口內,兩個白皙的半球,被淡粉色的文胸包裹,左胸靠上的位置有一顆痣。
他立即收回目光。
“我買花。”
“請問是要單支包裝,還是一束呢?”
“先講一下價格吧。”
這些極新鮮的花被嬌小老板養的很好,葉片碧綠,綠色籮筐底部蓄積了好多水,花瓣上依稀有未滴落的露珠,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了。
“先生,那我為你介紹一下,不同種類的價格不同,比如這束玫瑰是絲絨玫瑰,價格500円每支、粉玫瑰350円、卡羅拉玫瑰400円、白玫瑰是700円;碎斑郁金香和鸚鵡群郁金香每支400円;常見的百合和康乃馨是每支300円……根據不同的場景使用,如果是求婚或者類似的場合需求,最好的是白玫瑰。”
花店老板講起來,不免有些神采奕奕,如數家珍。
然而這價格卻是讓林澤有些咂舌。
那若是買一捧花,豈不是幾千円都打不住?
果然,女人所喜好的東西沒有一樣是便宜的。
“買一捧紅玫瑰的話,我們店里送專門調制的指甲油,植物染色,無毒不傷胃,具體可以看下我的指甲。”花店老板將一只腳探了出來,神情認真。
她的腳指甲全部涂成了嬌艷的紅色,看起來如一個個深紅色的櫻桃般。
“嗯?”林澤聽完她的話,感覺哪里怪怪的。
“那論束買的話,會更便宜嗎?你們店里有沒有優惠套餐之類的?”
“有的,先生跟我來店里面。”花店老板起身,走在前面招呼著林澤。
她身高甚至到不了林澤的肩膀,頂多到胸口處。
在東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其實單純以賣花的收入能租下的店面很小。
走進去,林澤感覺也就幾十平米。
除了堆放的鮮花,剩下的就是一些包裝用的東西了。
柜臺處放著剪刀和很多塑料紙。
“請問先生是送給誰呢?”她好奇問道。
“家里人。”
“那可以推薦3700円這款套餐,我搭配一下,盡量做的好看一些。”
林澤的視線投向花店老板所指的塑料牌子,那上面有金色的碎斑郁金香,看起來和煦陽光,很溫暖又高貴的顏色。
“可以。”
他付了款。
單車繼續行駛在東京的街道。
林澤撥弄車鈴,已經迫不及待看到姑姑收到禮物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