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麗被徐明及其機器保鏢帶入一個遠離市區的隱秘地點。這里并非想象中的黑市作坊,而是一個充滿未來科技感的、戒備森嚴的地下實驗室。冰冷的合金墻壁反射著均勻的冷光,空氣循環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各種叫不出名字的精密儀器閃爍著不同顏色的指示燈。
十幾名身著統一白色防護服、戴著智能分析目鏡的研究人員早已嚴陣以待。沒有多余的交流,龐麗被迅速安置在一個充滿接口和探測器的平臺上。機械臂精準地接駁到她頸后、脊柱、四肢的各個數據端口和物理接口。
全面檢測立刻開始。能量掃描、結構探傷、核心代碼深度解析、神經網絡映射……數據流在實驗室中央的巨大全息屏上如瀑布般傾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初的研究員們還帶著一絲發現“特殊樣本”的興奮,但很快,他們的表情變得困惑,繼而轉為失望和不耐煩。
一位看起來是技術負責人的年長學者,盯著其中一組不斷波動的能量讀數,眉頭緊鎖,輕聲對旁邊的助手嘀咕:“奇怪…量子共振檢測顯示有極其微弱的、無法識別的能量交替現象,背景噪音里似乎還反復閃過一個…‘二號’的標識符殘留?是某種未記錄的底層協議代碼?還是…隱藏的間諜指令或秘語通道?”他搖了搖頭,似乎自己也無法確信,“信號太微弱,太破碎了,幾乎無法捕捉和復現,更像是一種…系統損傷后的隨機錯誤。”
接下來的半個月,研究團隊嘗試了各種方法,試圖激活、復制或破解這個所謂的“特殊能量”和“二號”標識,結果無一成功。他們動用了最先進的基因序列注入設備,試圖強行關聯或激活可能的生物鎖——這是幕后買家最關心的部分。
然而,結果是災難性的。龐麗的系統對所有外部基因信號毫無反應,其核心處理器的架構陳舊得出奇,存儲單元小得可憐,學習模塊更是簡陋得像幾十年前的產物。所謂的“不明能量”再未出現,仿佛那只是儀器的一次偶然誤報。
最終評估報告冰冷而殘酷:
【檢測對象:伴侶機器人-“晨曦”款(疑似仿冒)】【結論:綜合評定為劣質翻新產品。內部核心元件嚴重老化,系統版本陳舊且存在多處無法修復的邏輯錯誤與數據損壞。未檢測到任何特殊加密協議、生物基因鎖或超出其型號規格的性能表現。其綜合性能與穩定性甚至低于現行主流‘勞模妻’型號。機體由三十七處不同來源部件拼湊而成,僅發現一處松山湖產高性能主件(型號匹配三年前淘汰批次,疑似拆機舊貨),其余均為報廢或維修替換件。整體無任何特殊價值。】
【建議:該物品為低價值贓物,建議按流程移交國安相關部門溯源后,返還其法律上的源頭——銷贓者‘老黃皮’。同時,提請財務部門清算項目總成本:其中物品本身估值一千元(按廢舊零件回收價),但因涉及跨區域協查、特殊設備啟用及專家團隊駐場等開支,累計產生檢測及關聯費用合計三千萬元。該筆款項需從‘特殊物品應急處置專項基金’列支,與物品實際價值無直接關聯,僅為流程性成本核銷。】
貳仟萬”的驚天交易,在冰冷的檢測報告前,變成了千元的一個可笑笑話。龐大的實驗室迅速失去了興趣,將其標記為“處理品”。
消息通過加密渠道,先反饋到了中間人徐明那里。徐明看著報告,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冷笑,似乎并不意外。他按照流程,聯系了名義上的“贓物源頭”——老黃皮。
另一邊,老油條正做著千萬富翁的美夢,盤算著如何去海外享受人生。他接到了徐明的通知,但不是催促交接尾款,而是告知檢測結果和驚人的價格變動——從兩千萬,變成了一千塊!并通知他,貨物將依法返還給老黃皮。
老油條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像是被鐵錘狠狠砸中?!安弧豢赡?!你們肯定搞錯了!那絕對是寶貝!”他攥緊通訊器嘶吼,面容扭曲,指節捏得發白。
徐明的聲音冷得像冰,毫無轉圜余地:“報告寫得很清楚,估值一千。你要么接受一千的一萬倍補償——也就是一千萬,這已經包含你之前那五百萬定金,所有關聯一筆勾銷;要么,東西退給老黃皮,按協議條款——那上面可處處是坑——你提供虛假信息誤導收購方,我們有權追回定金、不作任何賠償,機器人直接返廠銷毀。”
“一……一千萬?還含定金?”老油條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穩。兩千萬的美夢瞬間粉碎,連那五百萬定金也要被算進所謂“補償”里。等于他折騰這一大圈,刨去付給刀疤臉和徐明的七十萬,最后真正落袋的,只有四百三十萬。
“這、這是明搶!”他紅著眼睛嘶喊,“那五百萬是定金!不能算進補償!”
“協議第十七條寫得清清楚楚:‘若物品估值未達預期,收購方有權將已支付款項納入最終補償核算’。”徐明的語氣里透出一絲譏諷,“選,還是想落得一場空?”
老油條死死攥著通訊器,關節咯吱作響。四百三十萬……雖然連預期零頭都不到,但至少能讓他喘一口氣。可一想到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人耍得團團轉,他就恨得牙癢。最終,他還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選一千萬……含定金……”
通訊掛斷,他一拳砸在墻上,指骨生疼。四百三十萬,足夠他離開這個鬼地方,卻遠遠填不滿那被貪婪撐破的胃口。更讓他心底發寒的是,若那臺機器人真藏著什么秘密——他就等于親手把搖錢樹送了出去??涩F在,他已沒有任何籌碼再去爭什么。
而那個該死的、讓他拿東西的老黃皮,居然什么事都沒干,就因為當初是從他倉庫“偷’的。
現在居然要合法地拿回那個“廢鐵”,甚至還可能因為“返還贓物”而間接洗白一點自己?
老油條越想越心驚,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這潭水,比他想的還要深、還要渾!
他猛地想明白了——那五百萬定金,名義上是從他賬上流轉,可最初買家打款時,分明是先經了老黃皮的戶頭!老黃皮仗著“合法經手”的名頭,往上報的時候,指不定把這堆廢鐵吹成了“價值上億的特殊設備”。實驗室那邊再配合著喊出三千萬的檢測費,層層扒皮、處處抽成,最后真正能落進他口袋的,竟只有四百三十萬——連零頭都算不上!
說白了,他就是個被推到明面上的幌子。上層要洗錢,老黃皮要借“銷贓返還”的名義洗白,實驗室靠“高額檢測費”中飽私囊……只有他傻呵呵地以為真是在爭什么驚天寶貝。那一千塊的估值?恐怕早被這幫人當成笑話私底下傳遍了——這堆廢鐵最大的價值,從來就不是它本身,而是那筆能光明正大流進無數人口袋的“億級經費”。
“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老油條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里混著血絲。他終于看清,自己從頭到尾就是一枚被利用干凈就扔的棋子,甚至連憤怒的資格都沒有。那些打點關系、塞人牙縫的錢,哪一筆不是從他心心念念的“兩千萬”里硬生生摳出來的?
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渾身發抖——不是嫌錢少,是恨自己像只螻蟻,被那些人踩在腳下,連骨頭渣都要被嗦個干凈。
被騙了!被徐曉那個破機器人騙了!被這個該死的實驗室騙了!但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老黃皮!那個蠢賊!他憑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就白白得了剩下的五百萬(定金是從老油條這里走的公賬,若不給他,他也無法說出口),現在還要拿回機器人?
“老黃皮!我操你祖宗!”老油條雙眼赤紅,瘋狂地砸碎了房間里一切能砸的東西。巨大的損失和強烈的不甘吞噬了他。他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滋生的恨意中誕生。既然正規途徑(買家)認定那是廢物,既然要讓老黃皮毀掉……那不如……他猛地想起徐曉。那個愣頭青,似乎對那堆廢鐵還有點感情?而且,他好像很能打?
老油條臉上浮現出一種扭曲而急切的表情。他必須找老黃皮討個說法,把龐麗弄回來!哪怕那真的只是一堆廢鐵,也不能便宜了老黃皮!而且,萬一…萬一是那些穿白衣服的蠢貨檢測錯了呢?
他手忙腳亂地找出徐曉的通訊號,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充滿悔恨和焦急:“小徐!小徐!是我!老油條!我…我對不住你!我混蛋!我不是人!”他帶著哭腔,表演得比上次更加逼真,“我們都被騙了!是老黃皮!一切都是老黃皮的陰謀!他早就知道那機器人有問題,故意讓我拿出來騙你買,然后又找人搶回去…現在…現在他們檢測完說沒問題,又要偷偷運回給老黃皮!我們不能讓他得逞!”
“小徐!那機器人是你的!是你花錢買的!我知道在哪!跟我一起去!咱們把它搶回來!絕不能讓老黃皮那個王八蛋再賣一次!”
此刻的老油條,已然被貪婪和憤怒沖昏了頭腦,從一個騙子,變成了一個試圖利用徐曉奪回“損失”的瘋狂復仇者。而毫不知情的徐曉,剛剛經歷背叛,又突然接到“知情人”的電話和“奪回”龐麗的邀請,無疑被卷入了更深的風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