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行的變革在云芷的推動下悄然展開。庫存被謹慎地調低，第一批前往河頭鎮(zhèn)探路的小型采購隊也已派出。王掌柜雖然心中忐忑，但在蘇源的支持和云芷那不容置疑的數據面前，也只能選擇執(zhí)行。糧行的運轉效率似乎的確有了一絲微妙的提升，但這遠非云芷的終極目標。

她的目光，早已投向了小鎮(zhèn)之外，投向了這個亂世真正的決定性力量——武力。

小鎮(zhèn)的存亡，糧行的安危，乃至她能否在此順利獲取“文明之火”，最終都繞不開盤踞在此地的軍閥——那位號稱“鎮(zhèn)北將軍”的李莽。此人原是一縣尉，趁亂拉起一支隊伍，占據了包括這處小鎮(zhèn)在內的幾個據點，橫征暴斂，是此地實質上的統治者。

要制定長遠的生存和發(fā)展策略，必須準確評估這支武裝力量的真實水平。

是夜，月黑風高，濃云遮蔽了星月，正是潛行的好時機。

云芷換上了一身深色的舊衣（用部分粟米與鎮(zhèn)民交換所得），將頭發(fā)緊緊束起，臉上涂抹了些許鍋底灰。那柄馬刀太過顯眼，并未攜帶，只在小腿處綁了一把從糧行雜物間找到的、銹跡斑斑但足夠鋒利的短匕首。

她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屋，避開偶爾巡夜更夫那有氣無力的梆子聲，朝著鎮(zhèn)子東面那片燈火較為集中、時有呼喝聲傳來的區(qū)域摸去——那里便是李莽部駐扎的兵營。

兵營由原本鎮(zhèn)上的祠堂和幾處相連的大院改造而成，外圍簡單用木柵欄和土坯加固了一下，設有了望哨和營門。遠遠望去，可以看到零星的火把光和巡邏兵丁晃動的身影。

【防御等級：低（臨時性工事，警戒松懈）】

【巡邏頻率：間隔時間不規(guī)則，存在明顯空檔。】

【觀察難度：中（需避開光源及巡邏隊，潛入內部風險較高）】

云芷伏在一處殘破的屋脊陰影下，如同蟄伏的獵豹，耐心觀察了將近半個時辰。超維神識無法動用，她便將五感提升到凡人身體的極限，大腦飛速運轉，計算著巡邏隊的規(guī)律、哨兵視線的死角、以及柵欄的薄弱處。

終于，她捕捉到一個機會。一隊巡邏兵懶洋洋地走過，了望哨上的士兵正打著哈欠，注意力不集中。而營區(qū)一側的柵欄，因雨水沖刷和缺乏維護，有一處出現了松動和矮陷。

就是現在！

她身形一動，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滑下屋脊，利用地形陰影快速接近那處柵欄。動作輕盈敏捷，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松軟或不易發(fā)出聲響的地面上，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動靜。

來到柵欄前，她仔細傾聽片刻，確認附近無人，隨即用匕首小心地撬開那處松動的木樁，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從一個極小的縫隙中鉆了進去，進入兵營內部。進入后，她又小心地將木樁恢復原狀，掩蓋痕跡。

兵營內部更加臟亂差，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劣質酒氣和牲畜糞便的味道。士兵居住的營房大多破舊不堪，甚至有些士兵就直接裹著破毯子睡在屋檐下或草堆里。武器隨意地倚靠在墻邊，大多是長矛和樸刀，保養(yǎng)狀況堪憂，銹跡斑斑。

云芷的心沉了下去。這支部隊的軍紀和裝備水平，比她預想的還要低下。

她不敢大意，借助營帳、草料堆和車輛的陰影，小心翼翼地向著校場方向移動。那里似乎還有火光和喧鬧聲。

校場中央點燃著幾堆篝火，一群士兵正圍在一起賭博、喝酒、吹牛，喧鬧不堪。只有少數幾個看起來像是軍官模樣的人，在一旁大聲呵斥著少數正在練習槍棒的新兵，動作粗糙，毫無章法。

【士兵狀態(tài)：紀律渙散，士氣低下，缺乏訓練。】

【單兵戰(zhàn)力：評估為低（營養(yǎng)不良，缺乏系統訓練，戰(zhàn)斗意志存疑）。】

【裝備水平：低（武器陳舊，護甲稀缺且簡陋）。】

【軍官素質：低（管理方式粗暴，缺乏專業(yè)素養(yǎng)）。】

云芷如同一個無形的幽靈，在校場邊緣的黑暗角落中穿梭，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細節(jié)：士兵們使用的兵器制式、弓弩的數量（極少且破舊）、是否有騎兵（僅看到十幾匹瘦弱的馱馬）、以及營區(qū)的布防情況（漏洞百出）。

她甚至冒險靠近了應該是中軍大帳的區(qū)域。帳篷比士兵的好不了多少，外面胡亂站著幾個親兵，也是呵欠連天。透過帳篷的縫隙，她能看到里面一個身材肥胖、穿著不合身鎧甲的將領，正摟著個女子喝酒作樂，案幾上杯盤狼藉。

【指揮官評估：昏聵無能，貪圖享樂。】

【整體戰(zhàn)力綜合評估：極低。維持地方秩序、欺壓百姓尚可，應對正規(guī)戰(zhàn)事或嚴重匪患能力堪憂。】

就在她收集完主要信息，準備按原路撤離時，意外發(fā)生了！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士兵，搖搖晃晃地脫離喧鬧的人群，朝著她藏身的草料堆走來，嘴里嘟囔著要放水。

云芷瞬間屏住呼吸，身體緊緊貼附在草堆最陰暗的角落，匕首悄然反握在手，計算著最壞情況下的應對方案——如何在最短時間內無聲解決對方，并處理尸體。

醉漢毫無察覺，走到草料堆旁，開始解褲帶。濃烈的酒臭幾乎噴到云芷臉上。

時間仿佛凝固。篝火旁的喧鬧聲似乎也變得遙遠。云芷的瞳孔縮成一點，全身肌肉緊繃，如同即將撲擊的毒蛇。

萬幸，那醉漢解決完內急，系好褲帶，看也沒看旁邊，又搖搖晃晃地往回走去，重新融入那一片喧囂之中。

危機解除。

云芷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后背已被冷汗浸濕。剛才那一刻，若是被發(fā)現，后果不堪設想。這具身體的脆弱，根本無法支持她正面沖突甚至快速逃離。

不敢再多做停留，她沿著記憶中的路線，更加謹慎地原路返回，再次利用巡邏間隙，從那處松動的柵欄縫隙鉆出了兵營。

直到遠離兵營燈火，重新沒入小鎮(zhèn)邊緣的黑暗之中，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情報收集任務完成。】

【風險等級：高。】

【收獲：李莽部戰(zhàn)力評估報告（詳細）。】

她快速返回自己的小屋，閂好門，點亮油燈。也顧不上清洗，立刻找來一塊簡陋的木板和燒剩下的木炭，憑借恐怖的記憶力，將今晚所見——士兵數量（預估）、裝備分布、營區(qū)布局、軍官數量、甚至那肥胖將領的形象，都快速而精準地繪制、記錄下來。

做完這一切，窗外已是天色微明。

她看著木板上那份堪稱詳盡的軍事報告，目光沉靜。

這支所謂的軍隊，混亂、孱弱、不堪一擊。這解釋了為何區(qū)區(qū)一股匪徒就敢肆虐荒野。但另一方面，這也意味著，現有的秩序脆弱得可憐，任何一點更大的風浪都可能將其徹底摧毀。

蘇源那建立“仁政”的理想，在此等武力背景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墨塵所追求的“秩序”，更是無根之萍。

亂世之中，仁心與秩序，終究需要力量來守護。

而她，需要重新評估在這個小鎮(zhèn)長期停留的風險與收益，并思考……是否需要，以及如何，介入這力量的格局之中。

第一次，她的計算模型里，加入了“武力”這個至關重要的變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