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營一夜的冒險,讓云芷對此地的武力水平有了清醒到近乎殘酷的認知。那份繪制在木板上的情報,如同冰冷的鏡面,映照出這個小鎮乃至這片區域脆弱不堪的真相。蘇源的仁心,墨塵的秩序,在絕對的力量真空面前,都顯得如此無力。
但她并未感到沮喪或恐慌。相反,一種極其冷靜的、近乎冷酷的興奮感在她心底滋生。混亂意味著危險,但也意味著……巨大的可操作空間和建立新秩序的可能性。
是夜,她再次閂好房門,確認四周無人窺探后,于簡陋的床榻上盤膝坐下。并非修煉——此界靈氣稀薄且她的道基被鎖,修煉無從談起——而是嘗試與那沉寂已久的邏輯鏈接進行溝通。
“小玖。”她在腦海中默念,如同啟動一個休眠的程序。
沒有回應。鏈接那段依舊是死寂的雜音和深不見底的沉寂。
她并不氣餒,持續地、穩定地發送著微弱的喚醒信號,同時開始將自身的精神力,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地透過那邏輯鏈接,如同涓涓細流般注入其中。這個過程伴隨著靈魂撕裂般的細微痛楚,但她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付出代價,獲取連接。公平交易。
終于,在她堅持不懈的“呼叫”和精神力滋養下,那死寂的雜音中,終于再次掙扎著響起了一絲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回應:
【…嗞…信號…識別…宿主…】
【…能量水平:極度低下…維持鏈接…困難…】
【…請…簡短…通訊…嗞…】
成功了!雖然微弱,但鏈接重新建立了!
云芷立刻停止精神力的注入,避免給對方造成負擔。她知道時間有限,必須言簡意賅。
“小玖,記錄以下觀點。”她的意念通過鏈接傳遞過去,清晰而冰冷,如同在口述一份至關重要的實驗報告,“基于當前世界觀察數據分析,得出結論:”
她略微停頓,仿佛在組織最精準的語言,隨后,一字一句地宣告:
“混亂,是低效與危險的終極根源。”
“當前世界狀態:資源分配無序(如糧行舊制)、生產活動低效(如人力浪費)、社會結構失穩(如軍閥割據、匪患橫行)、個體安全無保障(如流民慘狀)。一切苦難、損耗、死亡,皆源于此無序之混沌。”
“反之,建立并維護秩序,是生存與發展的第一要務,亦是最高效率之路徑。”
“秩序意味著:資源可預測分配(如優化后的糧行庫存)、流程標準化(如新驗收流程)、行為可預期(如法律規則)、風險可控化(如規劃運輸路線)、力量可積累(如有效組織的武力)。秩序帶來穩定,穩定減少內耗,內耗減少則能量(資源、時間、人力)可投向發展而非生存掙扎。”
“吾之目標,于此界之行動核心:并非單純適應此混亂,而是盡己所能,引導、建立、強化局部之秩序。 從一店(糧行)、一鎮伊始,逐步擴展秩序之邊界。”
“此過程,預期將產生兩種結果:一、提升本地生存概率與發展潛力,符合當前利益;二、秩序本身之建立與維護,或可產生‘文明之火’(功德),此為你我修復與提升之根本所需。”
“故,秩序之建立,非僅為手段,亦近于目的本身。此乃吾道于此界之初步踐行。”
她的闡述條理清晰,邏輯嚴密,從現象到本質,從問題到方案,從短期利益到長期目標,層層遞進。沒有激昂的情緒,沒有道德的號召,只有冰冷的、基于觀察和計算得出的絕對理性之結論。
這并非一時興起的念頭,而是她降臨此界后,歷經流亡、饑餓、殺戮、觀察、思考后,最終形成的核心行動綱領。是她將萬載修行中對“天道規則”的理解,與此界殘酷現實相結合后,推導出的唯一最優解。
邏輯鏈接那段,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極其細微的電流雜音,表明小玖仍在艱難地接收和處理這段信息。這段宣言所蘊含的信息量和其背后冰冷的意志,顯然超出了它簡單交互的預期。
過了好一會兒,那機械聲才再次響起,雜音似乎都因這沉重的信息而變得有些凝滯:
【…嗞…觀點…接收…】
【…信息密度…高…邏輯鏈…完整…】
【…開始記錄…關鍵詞:混亂…低效…危險…秩序…生存…發展…第一要務…文明之火…】
【…生成新分類標簽:【宿主行動綱領·秩序論】…嗞…】
【…疑問:秩序之形態…是否具有…唯一性?宿主所建之秩序…將以何種形式呈現?…嗞…】
小玖似乎試圖理解得更深,開始觸及秩序的具體形態問題。是嚴刑峻法?是道德教化?還是某種更高效的…管理系統?
云芷的回答依舊簡潔而冰冷:“秩序之形態,取決于環境約束與效率最大化原則。無唯一解,唯有最優解。具體形式,將在實踐中探索與驗證。”
她不會預先給自己設限。無論是蘇源的仁政,還是墨塵的嚴法,抑或是更超越這個時代的管理技術,只要能被證明在特定環境下能更高效地建立和維持秩序,她都會冷靜地評估、采納、甚至融合。
【…嗞…理解…記錄中…】
【…能量即將耗盡…無法維持…鏈接…】
【…期待…實踐數據…嗞…】
小玖的聲音迅速微弱下去,最終再次被沉寂的雜音吞沒。邏輯鏈接重歸死寂。
但云芷知道,它已經接收并記錄了她的“秩序宣言”。這并非說給小玖聽的,更像是她對自己未來道路的一次明確確認,并通過小玖這個特殊的“記錄儀”,進行了一次鄭重的存檔。
她緩緩睜開眼,油燈的光芒在她平靜無波的瞳孔中跳躍。
窗外,夜色深沉,小鎮依舊被混亂和貧困所籠罩。
但她的內心,卻無比清晰和堅定。
混亂必須終結,秩序必將建立。
這不是愿望,而是基于理性計算得出的、必須被執行的方案。
從明天起,她的行動將更具目的性。
糧行的優化只是第一步,是驗證秩序帶來效率提升的小型實驗場。
而接下來,她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將“秩序”的理念,推向更廣闊的領域,如何在這個武力孱弱的小鎮,播下更強韌的秩序之種。
或許,那份關于李莽部戰力低下的報告,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或許,那位追求秩序的墨塵先生,可以成為一枚棋子。
或許,那位心懷仁心的蘇源公子,可以成為一面旗幟。
她的思維再次高速運轉起來,無數的數據和可能性在腦海中交織、計算、推演。
“秩序之始……”她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聲音在狹小的房間內回蕩,冷靜而堅定,仿佛蘊含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這便是她于此界重走到途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