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令如山,眾將轟然應諾,再無異議,紛紛領命而去。
議事廳內轉眼間只剩下司馬彥、陳福祿以及幾名親兵。
司馬彥走到陳福祿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極為復雜:“陳兄弟,今日又得多虧你了!若非你,我軍此刻恐已自亂陣腳。”
他目光深邃地看著陳福祿:“待此間事了,無論那西來的是何方神圣,你都不可再推辭!我曲‘軍假侯’之位,虛席以待!”
“曲”是這個朝代軍隊的“核心戰術單元”,“曲侯”是一曲的最高長官;500人的“曲”配備“軍侯丞”1名,也就是司馬彥現在的職務;還配備“軍假侯”1名,為替補指揮官,防止戰時指揮中斷。
司馬彥這是明確的、正式的招攬,且許以高位!
陳福祿心中一震,知道這次恐怕難以輕易推脫了。
他拱手道:“侯丞厚愛,在下感激。眼下大敵當前,還需先共渡難關。”
“哈哈,好!先共渡難關!”司馬彥大笑,對陳福祿的回應頗為滿意。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原本負責看守堡門的親兵急匆匆跑進議事廳,臉色古怪地稟報:“將軍!堡外……堡外來了一個胡人裝束的騎士,打著白旗,指名道姓要見……要見陳福祿陳總管!”
議事廳內,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司馬彥那充滿審視和疑慮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刮在陳福祿的臉上。
剛剛建立的信任和欣賞,在這突如其來的“胡人使者”面前,顯得如此脆弱。
陳福祿的心臟也是猛地一沉,但他深知此刻絕不能有絲毫慌亂。
他迎著司馬彥的目光,神色坦然中帶著同樣的驚疑,拱手道:“侯丞明鑒!在下與胡虜只有血海深仇,絕無瓜葛!此事蹊蹺至極!”
司馬彥目光閃爍,死死盯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任何一絲心虛的痕跡,但看到的只有震驚和不解。
他沉默片刻,聲音聽不出喜怒:“哦?那這胡虜使者,為何偏偏指名要見你陳總管?”
“在下不知!”陳福祿斬釘截鐵,“此必是胡虜的詭計!或是反間,或是試探!請侯丞允準在下前去,當面揭穿其陰謀!”
就在這時,又一名親兵飛奔來報:“將軍!那胡人使者說……說他帶來的是關于西面那支大軍的絕密情報,唯有告知陳總管,他才肯說!還說……遲則生變!”
西面大軍的情報?!
此言一出,司馬彥的瞳孔驟然收縮!
此事關乎生死存亡,由不得他不重視。
即便可能是陷阱,這情報的誘惑也太大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疑不定,對陳福祿冷聲道:“好!就讓你去見他!倒要看看,這胡虜耍什么花樣!來人!帶那使者去偏廳!陳總管,你且去會會他!本將倒要聽聽,他能說出什么來!”
他話音未落,幾名精銳親兵已然按刀上前,隱隱將陳福祿“護送”在中間。
偏廳內,火把跳動。
一名穿著普通胡人牧民服飾、但眼神精悍的漢子站在那里,腰間佩刀已被卸下,果然舉著一面簡陋的白旗。
見到陳福祿在一群如狼似虎的親兵“護衛”下進來,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譎光芒,隨即右手撫胸,行了一個胡禮,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您就是陳福祿陳大人?小人奉主人之命,特來傳遞消息。”
陳福祿面沉如水,負手而立,并不還禮,直接用胡語冷聲道:“你的主人是誰?有何消息?為何要見我?”
那使者見陳福祿胡語流利,微微一愣,隨即笑道:
“陳大人果然非常人。小人的主人名諱不便透露,但他與西面正來的那支‘赤幘軍’首領頗有淵源。主人得知其欲對將軍及陳大人不利,特命小人前來示警。”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仿佛怕被旁人聽去,但實際上音量卻剛好能讓門口豎著耳朵的司馬彥親兵隱約聽到:
“我家主人說,那西來的首領,性情暴戾,猜忌心極重,尤忌憚如陳大人這般有勇有謀之人。其麾下已有數位如大人一般的豪杰遭其毒手。主人惜才,不忍見大人步其后塵,特命小人告知:若大人愿棄暗投明,我家主人可保大人無恙,甚至……富貴可期。”
說著,他竟從懷中掏出一個不大的皮口袋,輕輕放在旁邊的案幾上,袋口敞開,里面赫然是幾塊黃澄澄的金錠和幾顆品相不錯的寶石!
“此乃主人一點心意,聊表誠意。若大人應允,主人還有厚報,并可安排大人與家眷平安離開這是非之地。”使者說完,微微躬身,臉上帶著看似誠懇的笑容。
這番話,陰毒至極!
一來坐實了西來大軍敵意明顯,二來重點強調對方首領“忌憚有勇有謀之人”,這簡直就是在直接告訴司馬彥,陳福祿你功高震主,不僅我忌憚你,你的敵人也忌憚你,你留下必死無疑!
三來重利誘之,安排后路,顯得“誠意”十足。
若司馬彥本就對陳福祿心存疑慮,此言此物,無疑是火上澆油!
陳福祿心中怒火升騰,卻反而徹底冷靜下來。
他看也不看那袋金銀,猛地踏前一步,聲音如同寒冰,用漢語厲喝道:“好一個卑鄙的反間計!妄想以區區金銀和拙劣謊言亂我軍心,離間我與司馬侯丞?!”
他猛地轉身,對著廳外方向大聲稟明,實則是說給司馬彥聽。
“侯丞!此虜所言,盡是挑撥之語!西軍情報虛實未知,但其構陷之心,昭然若揭!他言其主與西軍首領有舊,卻又說不出姓名來歷,此其一疑!”
“既來示警,為何鬼鬼祟祟只找我一人?還知道我姓甚名誰,所居何職!分明是欲行離間,此其二疑!”
“若真惜才,何不堂堂正正遣使與侯丞商議?卻行此宵小賄賂之舉,此其三疑!”
他句句鏗鏘,直指漏洞。
最后,他目光如刀般射向那使者,用胡語逼問:“說!你究竟受何人指使?真實目的何在?!”
那使者被陳福祿突然爆發的氣勢和連珠炮般的質問逼得臉色微變,但似乎早有準備,只是強笑道:
“陳大人不信便罷,何必動怒?小人只是傳話……既然大人不屑,小人告辭……”說著就想溜走。
“想走?!”陳福祿冷笑一聲,“來了,就留下吧!正好讓侯丞仔細問問,是誰派你來行此拙劣反間之計!”